子覺得自己被拋到了外面,狂風在屋頂上肆虐,斜移的烏雲……愈來愈低……
Ю毅然決然地摟住了我的肩膀(雖然我已發現,她的手指的節骨都在顫抖——我激動的情緒引起了她的共鳴)。“坐下吧,親愛的,不要激動。說什麼的沒有啊……再說,只要您需要,到那天我就陪伴在您身旁。我把孩子託付給別人。我來陪您,親愛的,因為說實在的,您也是個孩子,您也需要……”
“不不,”我擺著手說,“完全不必!要這樣,您真會以為我是個孩子,以為我一個人不能……完全不必!”(坦白說,那天我還有別的計劃)她笑了笑。她微笑的不成文的意思很明顯,那就是:“唉,您真是個固執的孩子!”後來,她又坐下,垂著眼睛。手又羞羞答答地把制服裙卡在兩膝間的褶子弄平。現在說起了別的事:“我想,我應該拿定主意了……為了您……不,我求求您,別催我,我還需要想一想……”
我沒有催她。雖說我明白,我應該是幸福的,也明白我若能使別人在晚年得到幸福,我將無尚光榮。
……整整一夜的夢。我夢見了翅膀,我用手抱著腦袋,來回躲著這些翅膀。後來又夢見一把椅子。但這把椅子不是我們現在這種樣子的,是古代款式的木椅。我像匹馬似的倒換著腳(右前腳——左後腳,左前腳——右後腳),朝我的床跑過去,還上了床。我喜歡木椅子,雖然坐著它不舒服,還硌得疼。
真怪,難道就想不出什麼辦法來治治做夢的毛病,或使它變成理性的,甚至於有益於健康?
【①拉丁語:智人。】
記事二十二
提要:凝固的波浪。一切都在完善之中。我是個細菌。
假如您現在站在岸邊:陣陣波浪有節奏地向岸上撲來……
突然,掀起的波浪就此停住不動,凝固了,這多麼可怕和反常。如果一天我們正按守時戒律表在散步,突然散了隊形,亂了陣腳,停了下來,那你會同樣感到可怕和反常。我們編年史上曾記載過類似的情況,最近的一次發生在l19年以前:從天空墜落下一塊隕石,它噝噝響著,冒著煙,落在正在散步的稠密的人群之中。
我們正在散步,像平時那樣走著,也就是說,我們就像亞述人古蹟上鑿刻的勇士那樣:有一千個腦袋,卻只有組合在一起的、統一的兩條腿和統一甩動著的兩隻手。在大街街尾,電塔發出令人膽寒的嗚嗚聲。從街尾迎著我們走來一個四方隊形:前後左右都有衛兵押解,中間走著三個穿制服的號碼。他們胸前的金色號牌已被摘掉。這十分明白,明白得嚇人。
高塔頂端是一個巨大的刻度盤,這是從雲端低俯下來的一張臉,向下吐出一秒一秒的時間,冷漠地等待著。到了正13點6分鐘,四方形佇列開始騷動起來。他們離我很近,最微小的細節我都看得很真切。我非常清楚地記住了一個青年細長的脖頸和佈滿藍色血管的太陽穴,它們就像小小神秘世界的地圖上的河流。這個神秘的世界,看來就是這個青年。大概,他看見了我們佇列中的某個人,就踮起腳,伸長了脖子,停了下來。一個衛兵拿起電鞭子啪的一聲朝他抽去,射出藍瑩瑩的火花,青年像小狗似的尖叫一聲。接著,差不多每隔兩秒鐘就聽見清脆的啪的響聲,接著一聲尖叫,啪的一聲——尖叫一聲。
我們還像剛才那樣,步伐整齊,像亞述人那樣邁著步子。我看見火花迸射時彎彎曲曲的美麗的光帶,心想:“人類社會一切都不斷完善著,永無止境。應該如此。古代人的鞭子多麼醜陋……而我們的多麼美……”
這時,從我們隊伍裡跑出一個纖細矯健的女人,她喊道:“住手!不許打!”她徑直衝向四方形佇列。這就像l19年前的隕石;散步的佇列停下了,隊伍凝固了,彷彿藍灰色的海浪被突然襲來的寒流封凍了。
有一秒鐘,我和大家一樣像個局外人似的看著她。她已經不是號碼,而只是一個人,是個侮辱大一統王國的超現象的物質。
當她轉過身,並把大腿扭向左邊時——她的這一動作突然點醒了我。我熟悉這柔韌得像軟枝條的身軀,我的眼睛、我的嘴唇和手接觸過它。當時我已確信無疑。
兩個衛兵朝她衝過去想截住她。在馬路路面那一塊目前還明光鋥亮的地方,他們馬上就要……接觸上了,她馬上會被逮捕。我的心格登一下,停住不跳了。我來不及思考:這樣做可以還是不可以,是荒唐還是理智——就衝了過去……
我感到,有幾千雙驚恐得圓睜的眼睛齊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了我。但這卻使那個野性的、手上汗毛濃重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