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棺材裡是辨不明日月的,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總之是一段相當長的時光。
直到某一日我驚奇地發現自己可以動了,從棺材裡爬出來,雖然沒有妝鏡,我卻能知道我當時的樣子是極其不好看的,因為我摸到了臉上重疊的裂痕以及脖子上那條細而長的疤。
這條疤是當年敕雲寂為阻止我啟動血祭時割裂的,我當時不覺得痛,腦中只有與仇敵同歸於盡的快意。
如今這條傷口倒還有些隱隱作痛了。
四周空無一人,除了我,就只剩下一些陪葬的皮俑。
這些皮俑都被做成了宮女的樣子,其中有張臉我還甚是熟悉,是從小就伺候我的宮女浣歌。
東陵國破那日,她攔在了敕雲寂面前,被敕雲寂的鐵蹄活生生踩死了。
她到死都在護著我。
勾起回憶,難免傷懷。
我撫上浣歌的臉,唱了一曲聚魂引。
故人兮歸去。
魂兮歸來。
浣歌臉上的針腳有些差,我想著,拆開重新縫補也許會好一些。
她不該是這個樣子。
我尋來針線,可怎麼縫補都不滿意,有些懊惱,若是我當初早些學女工,現下也不必這麼為難了。
浣歌的皮俑突然開口。
“公主,這樣便也很好,不必再修補了。”
我呆愣愣地舉著針線,看著皮俑空洞的眼眶裡突然多了眼珠,骨碌碌轉了一圈,我也在她的眼珠倒影裡看見了我自己。
我的身上佈滿了詭異的黑色裂紋,五官僵硬,整個眼珠都隱藏在漆黑成一片墨的黑瞳裡。
我……變成了一個怪物。
浣歌什麼都沒說,只是靜靜地陪著我。
她每日有意識的時候太少了,大多數時候,我都是一個人躺在棺材裡發呆。
我也沒有別的去處,起先將我封進棺材裡的那個男人還用鎖鏈扼住了我的咽喉,我猜,他大概恨極了我,所以才會讓我死不安息。
可惜這鎖鏈不太牢固,我醒來後,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掙脫了。
除了浣歌,其他皮俑還是皮俑,沒有靈智,它們同我一起被困於這深淵高臺之上。
這高臺我記得清楚,是我同父皇說我想手可摘星辰,他便允了我一座摘星臺矗立於青州行宮之上。
十萬工匠歷時三個月才修建而成了摘星臺,高不下千丈。
當初父皇為我修建行宮時,必定想象不到,我竟被人鎖在行宮之中的摘星臺上,至死不得安生。
行宮成了我的陵墓。
頭頂混沌,不知這座行宮墜入地底有多深,高臺之下亦不知有多深,我在這方寸昏暗之地裡苟且。
我一直沒有見到那個將我封進棺材裡的男人出現,周圍靜得像與天地隔絕。我與浣歌聊天時說起,若是能去外頭瞧瞧便好了。
浣歌空洞洞的眼眶裡竟然有幾分恐懼流露出來,她勸阻我,外頭不知有多少危難險阻,還是地宮裡安全。
可我天生便不是什麼安分的人。
自我從棺中醒來,也不知過了多久,實在是不得趣,我對浣歌說:“我會小心行事,不必擔心我。”
我一躍跳下摘星臺。
底下連通著地下暗河,水裡養著不少相貌詭異的守陵獸,大多凶神惡煞,不似人間之物。
它們不傷我,只是靜悄悄地跟在我身後。
其中有兩隻守陵獸相較於其他,體型更加龐大,當然,也更醜。
我閉上眼睛,順著暗湧沉浮。
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再醒來時,應是在一輛顛簸馬車上,入眼便是粉色的紗帳,一旁小巧的香爐裡燃起細碎的凝煙。
察覺到身旁有人,身體總比意識更快一步地扣緊了那人的喉嚨。
“啊!”
一聲可憐巴巴的驚呼響起,隨後有什麼東西也跟著摔碎了,發出一聲脆響。
視線一片朦朧,聽她聲音溫軟清甜,應是個妙齡少女。
我睜著眼,過了好一陣才看清她的臉,果真是妙齡少女,模樣生得也好,溫婉可人。
她被這一突然的變故嚇住了,滿臉通紅,呼吸也漸漸使不上勁,掙扎著斷續開口,“放……放開……”她拼命揮動著雙臂,企圖從困境中掙脫出來,口中只能發出斷斷續續的咿嗚。
我倏然收回手上的力氣,倒也不是憐香惜玉,只是在她掙扎時,我瞧見了她脖頸處隱約出現的靛藍色彎月形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