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塊落在霜嚴的身上,將他砸得頭破血流。
他卻不敢停下來,就那麼一直爬,一直爬,直到爬到了絞刑架上。
他扯不斷綁在霜如墨身上的繩子,於是用牙齒咬,磨得滿嘴是血。
躁動的百姓見到這一幕,不自覺地安靜下來。
過了一陣,有個男人的聲音從人群裡傳出來。
“這種人,可憐他做什麼?我哥死的時候,可沒人可憐我哥。”
聽到他這麼說,圍觀的眾人又開始吵鬧起來,紛紛要求霜月白處死他們。
烏泱烏泱的人頭,有十年前被霜如墨害死的那些家主們的家人,有最近幾天被霜嚴抄家的倖存者,也有無端受難的百姓。
霜月白站在城牆上,靜靜地看著。
我爬到霜月白身邊,第一次覺得白無色的這個後輩不簡單。
他比我想象的還要沉穩冷靜,我想也是,白無色的後輩,又豈是泛泛之輩。
他看見我,只是說:“若磐從骨子裡就壞了,要想救世,只能刮骨重生。”
我不太明白這句話,還在想究竟是什麼意思的時候,只聽到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響,人群裡隨即爆出驚呼。
我趴在城牆上往下一看,霜嚴摟著霜如墨,跌落在雪地裡。
一團紅自他們的身下暈染開來,像一朵花。
“除了霜如墨馴養猿猴吃人之外,霜嚴在府邸養了許多藥人。”霜月白道,“這幾年就單單是仙藻一個城,失蹤的人就不下百人。”
我乾巴巴地“噢”了一聲。
“說起來還得多謝小元……小元就是那個假的霜如墨。”霜月白道,“若不是她,這些藥人恐怕一輩子都不會自由。”
難怪這麼多人想要霜嚴死。
“霜嚴為什麼要養藥人?”
霜月白道:“為了霜如墨。小元說,這批藥人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給霜如墨換血續命。”
“原來假……原來小元死而復生,是找你去了。”
霜月白點點頭,“她……是個好孩子。”
孩子?可她看起來比我都大。
霜月白看破我的想法,“她今年其實才十三歲,是因為吃多了藥,所以才……”
“原來是這樣……”
“我們在望北山上看到的不是小元,是霜如墨。”霜月白道,“霜嚴為了保下霜如墨,這才將小元推下懸崖頂罪。”
“真可憐。”
霜月白突然沒頭沒腦地說:“贏姑娘,雪國不過是看似輝煌,五個族老手中掌握著極東近乎所有的礦產,他們掐著雪國的命脈,普通百姓根本難以生存。”
我問:“霜嚴死了會有所改變嗎?”
霜月白搖搖頭,“我要做的是將族老這個傳統從雪國取締。”
“那把他們都殺了?”
“我沒有想過要殺他們。”霜月白意有所指,冷眼看著雪地裡的那片血色,“包括他們。”
我聽得雲裡霧裡,“我不是秦君遙,你不說明白我真的很難明白。”
我一向不懂什麼權謀之道,姑姑教我愛世人,卻不曾教過我揣摩人心。
霜月白笑了笑,“贏姑娘,霜嚴的死,與我無關。”
“那是誰想讓霜嚴死?”
“我不知道,或許他的死只不過是個契機。”霜月白望向天際一抹白。
我跟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好像是……一隻白色的鳥?
我難免會想起我的鶴,我此生唯一養的寵物,它的羽毛便是這樣白。
我跳下城牆,朝血色中走去。
霜嚴倒在血泊裡,死不瞑目。
而霜如墨倒是還剩了一口氣,嘴裡唸叨著:“姐姐……你回頭看看我呀……你跑的太快了……我,追不上了呀……”
她在遺憾中死去。
天上突然下起了雪,鵝毛似的雪落在冰冷的屍體上,很快就堆起了薄薄的一層。
我伸手摸到了霜嚴的額頭。
我的眼睛上還覆著黑緞,因此沒人會看見我此刻黑了瞳孔。
我看到了霜嚴的一生。
冷……好冷啊。
霜嚴倒在雪地之前,想的是如有能有一碗熱湯就好了。
他不是純血的若磐族,甚至還帶著侏儒的血脈延續,明明已經十八歲了,可看起來卻跟個孩子沒區別。
他被家裡的人趕出來的原因也很簡單,因為他差點親手掐死了自己剛出生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