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君遙倏然起身,“九姑娘,今夜你早些休息,明天我們得去一趟鬼市。”
他的臉上雖還是保持著完美溫和的笑意,我卻覺得他現在並不開心,甚至隱隱有些生氣。
他生的是一副很薄涼的長相:狹長的鳳目,淡色瞳孔,雪白睫羽,薄唇。
可他偏偏喜歡噙著笑意,笑的時候似春風化雨,不笑時卻冷淡似雪山上終年不化的冰。
他說完就走,絲毫沒有給我回話的機會。
生生將我那句“讓風花雪月來搖骰子玩”的話憋在了心裡。
我心中覺得鬱悶得很,也不知哪裡得罪了青州秦公子,竟開始給我臉色看了。
還讓我早些休息,這我哪裡還睡得著,趕緊追上他。
我攥著他的衣服不撒手。
秦君遙無奈,“九姑娘,你這是做什麼?”
“怎麼不喚我嫊嫊了?”我不討厭他喚我嫊嫊,因此從沒想過要糾正這個稱呼。
他一頓,隨後低著嗓音,“嫊嫊。”
秦君遙還是那副沒有任何破綻的溫和笑容,與方才別無二致,我卻能敏銳地感覺到,他此刻沒有生氣了。
這未免也太喜怒無常了些。
我這才鬆開他的衣服,“去鬼市做甚?”
“有新線索了。”
我是知道他私下查笑靨案比我還積極的,聞言也有些驚,“這麼快?”
秦君遙點點頭,“嫊嫊,去休息吧,明天……會很累。”
我剛想細問,就有隻機關蝶落在他肩上。
我見過這種蝶,就在第一次遇到他的時候。
他看完機關蝶裡的小箋,朝我道了晚安便匆匆離開了。
我不是故意想要去看他的秘密,只是我眼睛與常人不同,就是清楚地看見了小箋上的字。
速歸。
原本,我是對他的事不感興趣,可那張小箋上,燙金的一朵蓮花刺傷了我的眼,我認得這印記,並且相當熟悉,是贏公主獨有的蓮花印!
我頓時震驚得無以復加,心中震盪了許久才恢復平靜。
我的蓮花印總共有三枚,一枚在我手裡,一枚在山月臺,還有一枚早些年不見了我一直沒找到。
秦君遙背後的人是誰?
他怎麼會有我的蓮花印?
他背後那人與我來說,究竟是友是敵?
我心底發涼,難道從那場天火中存活下來的,不止我一人?
待秦君遙離開後,我動了動僵硬的脖頸,瞧見了二樓與客人聊天的牡丹和石榴。
我將她倆抓來玩葉子牌。
當然也不是純玩牌,主要是為了探一探秦君遙的虛實。
到晨光熹微時分,我甚至連隔壁賣大葉茶的老嬸子為見水知圖一面不惜拋夫棄子這種秘聞都知道了。
水知圖便是那個常年都帶著面具示人的琴師。
我本意是想探些關於秦君遙的事,怎料這樓裡的姑娘們還不如橋頭說書人瞭解青州秦公子。
我失望得很,琢磨著,待去到鬼市,得找時機去鳳吾為那裡問一問,秦君遙究竟是不是隸屬於那個名為“玄鳥”的異人組織。
天光乍破時,我才回到井裡。
我其實是相當不明白秦君遙為何將幻月樓與鬼市的地穴通道設在湖池正中的孤島古井之中,我每次避開生人時都只得從湖池水底飄過去。
雖說我不知冷熱不必呼吸,卻也不喜歡渾身溼透滴水。
鳳吾為後來陸續又給我造了好幾口棺材,上面也不止雕美人圖,還有一些花鳥蟲魚,做工相當精細。
其中一口棺材就置於古井之中,裡頭還有翡翠玉枕。
我不太喜歡這隻翡翠玉枕,不過一想到這是鳳吾為送的,也不曾生出扔掉的念頭來。
棺材裡除了翡翠玉枕,還放置著筆墨紙硯。
我畫技實在太爛,否則還能將鳳訣的樣貌畫下來,好讓鳳吾為看一看他的父親長什麼樣子。
我只得寫下鳳訣的生平,讓鳳吾為從這些隻言片語中窺得他父親從前的榮光。
我斷斷續續地記錄著,偶爾想起來一件事,便記在紙上。
不知不覺,關於鳳訣的紙頁,已經寫了厚厚的一沓。
已經有陽光落入井中,我躺在棺材裡,一腳勾著棺材板,將棺材合上。
四周漆黑一片,我閉上眼睛,迷糊間有人掀開了我的棺材板。
這人掀我棺材也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