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看著掩面而泣的姜大海，心裡很不是滋味。

男兒有淚不輕彈。為什麼一定要等到垂暮之年，才來後悔年輕時的種種惡劣呢？

這樣的疑問，文德自然不會說出口，如今公司沒了，房子做了抵押，老婆也與他離了心，就不要再揭傷疤了。

文德安靜地坐在姜大海的身邊，拍著他的肩膀，耐心地寬慰他：“海哥，你想開點。姜也這孩子還是孝順你的。”

聞言，姜大海又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懊恨地捶打著自己的雙腿，他虧欠姜也太多太多了！

甚至一小時前，姜也出現在他的辦公室，明明是來幫他解決他的困境，他卻粗著脖子大著嗓門叫他滾。

姜大海心如刀絞，為什麼到現在才幡然醒悟啊？那是他的兒子！

姜也剛出生的那幾年，他也是抱在懷裡真心疼愛的兒子！也是他寄予厚望的兒子！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變得這樣面目猙獰？他把所有的好脾氣留給了外人，卻對最親的人惡語相向拳腳相加。

他本來還可以再擁有一個孩子的……

想到這裡，姜大海狠狠地抽了自己兩個大嘴巴子，把陪在一旁的文德嚇壞了。

“海哥，你沒事吧？你別這樣啊。公司沒了就沒了，你不是這麼一蹶不振的人啊！”

文德不知道姜大海心中的悔意，只當他是因為公司破產而傷神，心裡也跟著難過。畢竟這個公司，有他的一份心血。

文德長嘆一口氣，在時代的洪流面前，個人太過渺小。

偌大的公司，說沒了就沒了。

過了好半晌，姜大海平復情緒，輕輕地拍了拍文德的肩膀：“文德，幸虧有你。我沒事，咱回去吧。”

兩人回到公司辦公室，姜也仍端坐在桌前，抓著手機想著心事。

他站起身，淡淡地掃了一眼姜大海：“你沒事吧。”

姜大海囁嚅著雙唇，明明是再簡單不過的一句回覆，他卻怎麼都開不了口。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

姜大海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害怕兒子看穿他，看穿他的脆弱。

姜也抿唇輕哼一聲，絲毫不介意姜大海的失態，抬眸看著他說道：“我已經打了一筆錢到你公司的賬上。接下來的法院清算工作，我就不參與了。”

聞言，姜大海渾濁的眼珠轉了轉，心口彷彿被利劍刺中，一陣一陣好似剜心一般疼痛。

他的雙肩也不自覺地顫抖起來，險些倒下去，被身後的文德一把扶住。

他知道公司的資金缺口有多大，姜也這是把他的全部家當都填了進去。

他羞愧難當，又別無他法。

姜也已經走到他的面前，冷眼看著他：“我媽快出月了，如果你願意，就來南城看她。”

說著，將自己小區的地址發到了姜大海的微信上。

“我走了，文德叔，辛苦你照顧我爸。”姜也輕輕地拍了拍文德叔的肩膀，交代一句就轉身離開。

姜大海看著兒子的背影，不禁老淚縱橫，兒子長大了，而他這個父親，是真的老了！

“等等！”姜大海忽然叫住了姜也：“有樣東西，該給你了。”

姜也停下腳步，微微蹙眉，不解地看著姜大海開啟壁櫥裡的保險箱。

當他看到姜大海手裡拿著的暗紅色小本子時，不由得瞪大了眼。

怪不得他在家裡沒找到戶口本，原來姜大海一直把它鎖在公司的保險箱。

姜也忽然很難受。

他受了姜大海這麼多年的怒罵，他怨他、恨他，又遠離他。

可是如今看到他這般淒涼的模樣，心裡不禁多了幾分不忍和心酸。

陸安然不恨拋棄她和弟弟的親生母親，此刻，他也沒辦法責怪怨恨姜大海。

他終究還是老了。

“這麼多年，是我對不起你們娘倆。我知道你還念著陸安然那丫頭，去做你該做的事吧。”

說著，姜大海將戶口本塞到姜也的手中，頓了頓又繼續說道：“還有，替我給你媽媽道個歉。”

姜也瞬間紅了眼眶，努力壓下心中翻湧而上的情緒：“錯是你犯的，你要自己去道歉、去賠罪。喬秀珍在等你，我、也會等你。”

說著，頭也不回地就走了，他怕再多停留一秒，眼淚就會不受控制地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