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正宣果然,只領著一個小廝進來了而已。
外頭的人,有人找了勉強能避雨的殘垣斷壁,或者是大樹之下,還有留在馬車裡,總之,這一夜的雨若是不停,這些人一夜都別想好睡了。
小廝進來之後,忙前忙後,拿了一張皮毛很長的白狐皮鋪在地上,又端來了茶几,點上香爐,在擺上糕點,吃穿用度,十分講究。
元婉如暗暗嘆一句,這才是有錢人的奢侈。
她和陸江年,都過不了這樣的日子,太過矯情了。
陸江年看她目不轉睛盯著那個小廝忙活,以為她羨慕陳正宣的排場,便低頭問她:“不如,我們也擺上茶几?”
他怎麼能讓娘子羨慕他人?
元婉如趕緊搖頭:“算了,不必折騰,這樣圍著火堆坐著,就挺好的。”
外頭那些人,被秋風秋雨折騰得瑟瑟發抖,她能有這樣溫暖舒適的環境,就十分滿足了。
露宿郊外,哪裡有那麼多講究。
陸江年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腦袋:“娘子與我,果然意趣相投,我也覺得,太過折騰了。”
元婉如疑惑地看著他,既然這樣,方才他為何要擺茶几?
他輕笑一聲:“我見你看得入神,還以為你也想要?”
原來如此。
“我只是覺得,他挺……異於常人的。”
丟著一群手下在外頭餐風露宿,自己卻在這裡點香品茗,他不怕失了人心,惹得底下人怨聲載道嗎?
陸江年眼裡閃過一抹精光:“等著吧,他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等會,估計有事找我商議。”
他小聲在她耳邊,把陳正宣的為人說了一遍,然後道:“四年前,我找他買過一批布料,是給我手下的將士添衣所用。”
“如今我雖然不在軍中,但我以前的部下,好幾個都成了一方統率,我估計,他想透過我,牽線搭橋了。”
這樣嗎?
怪不得,他非要進來避雨,卻把手下人都留在了外頭。
原來是想借機和陸江年套近乎。
那個人情,不過是順水推舟而已。
“可是,軍需之物,不都是朝廷下撥的嗎?”
元婉如不太明白,便提出了疑問。
陸江年唇邊的笑容冷了幾分。
“不錯,軍需是朝廷核撥下來的,可是,真是好的東西,少之又少。”
“我們在北方最冷的地方,四年前的冬天,尤其冷,那年,我穿著府裡給我寄過去的衣服,都尚且覺得寒風刺骨,何況其他人?”
“他們是我的將士,我不能看著他們被凍傷,凍死。”
“這些事情,朝廷不會管,死幾個人,甚至十幾個人,在他們眼裡,算不得大事。”
“何況,等著他們管,只怕寒冬都過去了。”
“這種情況,我只能自己管。”
他當然可以透過太子施壓,解決這件事情。
但,這不是最好的辦法。
太子如今地位穩固,但皇上年紀漸漸大了,對太子的疼愛,沒有那麼純粹了。
朝中之事,他必須避開太子,不能讓皇上存在任何一點,他和太子商談朝政大事的概念。
尤其是,此事還牽扯到軍權。
太子若是插手,皇上會不會覺得,太子想透過此事,施恩北方將士,贏得名聲和支援呢?
銀子,他出得起,那就採用最簡單的辦法,自己買吧。
反正,這些銀子,多數也是他攻打敵軍的戰利品,花在將士們的身上,他不心疼。
“每年都要買嗎?”
那麼多人,冬衣不便宜,陸江年哪裡供應得起?
陸江年貼在她耳邊輕聲呢喃:“每次上交朝廷的東西,不過繳獲物資的一半而已,娘子,為夫的銀子,足夠你揮霍。”
陸家出身草根,陸江年不是個不通庶務的人。
錢,是至關重要的東西,他從來不是個清高之人。
那些東西,交了上去,存到國庫裡又如何?
真正用於百姓,用於朝廷要事的,只怕不足十分之一。
既然如此,他們這些流血流汗的人,為何不能留下來?
愚昧的忠誠,帶來的不會是平安。
所以,他對朝廷的忠,是在自己判斷上的忠。
元婉如眼裡露出吃驚的神色,這人……
和她想象中的,堅貞不二,對朝廷一腔熱血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