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房子工地上認識的,也是老家人,跟父親是本家兄弟,但他們之間還有著一層更為親密的關係:趙路的母親跟趙國州的的母親是親姐妹。也就是說按照輩分來講,他要喊趙國州叔叔,但他們兩個人實際是老表關係。按照父親教的,他都是喊“國州么爸”。
趙國州接了他的電話,聽了他的意思,就直接說:“那你明天來撒,帶把大錘,我們在潛山。”聽了趙國州的話,想到明天就可以開工幹活了,趙路的心情馬上好轉了,現在工價漲了,拆房子少說也是一百多塊錢一天了吧!掛了電話,他就跑到五金店,花了30塊錢買了一把大錘。第二天一大早他就騎上腳踏車去了潛山。
潛山是漢豐市區的一個具有象徵意義的地理座標。漢豐市民休閒娛樂爬山鍛鍊的時候,首選地就是潛山。漢豐市區有條穿城而過的河,名叫淦河。有河就有橋,分別叫一號橋,二號橋,三號橋。橋附近的地方也被叫作“一號橋”、“二號橋”、“三號橋”。
趙國州帶班拆的房子就在潛山腳下,那裡也叫潛山村。這幾年有個叫三江的公司在漢豐市裡到處徵地搞開發,趙國州他們拆的就是已經被三江徵收了的房子。
去潛山村要經過一號橋。趙路有兩年沒來了,現在看到這裡已經大變樣了。以前跟母親到這裡來撿垃圾的時候,過了一號橋往左邊是一條小路,通往鄉下。在趙路眼裡,那條小路是通往桃源一樣的未知世界的,因為他從來沒從那小路走過,所以覺得神秘。小路邊上原來是有個小賣部的,在趙路眼中,那個小賣部就像是古代路邊的酒肆一樣。但是現在那個小賣部早不見了蹤影,小路也變成了灰塵滿天的臨時通行便道。看到這樣的情景,趙路心裡一陣失落,曾經的美好就這樣被破壞了。但這不是他能左右得了的。他只能從那個便道把腳踏車推著走過去,去找拆遷工地。
當他看到了一片被拆得只剩殘垣斷壁的民房時,就知道已經找到地方了。看到趙國州時,他喊了一句:“國州么爸!”趙國州應了一句,又問道:“你爸爸啷個樣了?”他回道:“已經嚴重了,做不得活路了,勒哈在屋裡”。趙國州嘆了口氣:“唉,勒都是命吶!沒得辦法的事!”說完他就問道:“你的大錘呢?”“哦!在這裡。”趙路轉過身從腳踏車的鐵架後座上把大錘取了下來。
“沒裝錘把,來我給你裝個錘把!”趙國州看到趙路手裡只有一個錘子腦袋就對他說道。趙路知道,錘把是相當重要的,大錘不能買來就用,必須裝上錘把才能用。父親和么爸都是是使用大錘的行家裡手,他們出的錘把也是一流,光溜溜的,彈性十足,簡直就是藝術品。但現在父親已經做不了這些事情了,么爸又在河南開面坊去了,他自己又不會,就只好帶個錘子腦袋來工地了。
趙國州從地上的一截楠竹上用刀劈下來兩片竹塊,削得跟大錘的錘眼差不多大小,又削了兩根楔子,然後把竹塊和楔子一起裝進錘眼去,再把每根竹塊都一劈為二。趙國州把裝好錘把的大錘遞給趙路,說:“好了,你自己再刮一下。”趙路自然是聽得懂“刮一下”的意思,自己也曾好多次見過父親裝錘把。他在廢渣中找了片瓷碗的碎片,用碎片把錘把的邊緣的竹籤颳得乾乾淨淨,不然這些竹籤會戳手。
錘把打整好了,他就去找活幹了。拆遷工地他很熟悉,從高中到大學的這幾年,每年寒假和暑假他基本都要到這種工地來幹活。看到地上躺著根大梁,他就走過去給大梁剝皮抽筋了。大梁和立柱裡面的鋼筋,是需要用人工取出來的。
正是盛夏時節,早上雖然不是一天最熱的時候,但這群體力勞動者都已經汗流浹背了。工地上有好幾個人都已經把上衣脫了,露出健碩的肌肉。趙路沒這麼做,他好歹讀過幾年大學,不論有多熱都不在公眾場合赤身裸體是他最後的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