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她邁出門檻的那一刻,身後傳來一道清淡的嗓音。
“出家人施恩本不圖回報。”
“可施主若誠心答謝,不如帶我一道?”
那語氣太過自然,就像是極為熟悉的舊友之間的揶揄,這對南樓雪來說極為陌生。以至於她不禁腳步一頓,回頭。
“帶你一道?”
觀塵起身,少年身姿卓然如松,他站在殘陽的光線裡,身上鍍了一層薄薄的金光。光影中的塵絮細碎可見,南樓雪疑惑地看向他,反問道。
觀塵眉目疏朗:“施主蕙質蘭心,點我修行,我於一間野廟,妄圖憑藉幾卷經書參悟佛理實在狂妄,師傅之前也確實言明讓我觀盡世間事,既然我已然決定要為這蒼生做一些事,那怎有不行千里路的道理?”
“我先前不入世事,也尚未出過遠門,煩請施主能幫我一二。”
觀塵說著便微微低頭,以示謝意。
南樓雪幾不可察地皺眉,她少有與人打交道的經歷,更何況江湖兇險,她身邊更是危險重重,常有喪命之險,不說同行是否有助於他修行,他能保住性命就算不錯。
她不想多一樁麻煩。
她是去尋仇的。
正要開口拒絕,觀塵再度開口,“施主,觀塵不求多,只求一路見聞,捎我一段便好。”
“待我見識一般人物風情過後,便會自行離去,絕不會給施主多添半分麻煩。”
片刻沉默後,觀塵眼神晶亮地望向南樓雪,試探著開口問,“這樣可好?”
“不好。”南樓雪轉身,徑直拒絕。
“你修行如何與我何干。我不是你,我能活著就已經很費勁,而你還要去尋那些什麼用都沒有的道理,簡直可笑。”
“你跟著我沒有任何好處,你也看到了,我就拖著這樣一副身子,連自己可能都保不住,身邊來尋仇的更大有人在,我沒有閒工夫去保護你。”
南樓雪聲音越來越遠,她的身影逐漸沒入斜陽,殘陽如血,在她身上染上幾分鮮紅,觀塵沉默地看著那個越來越小的背影,她氣質孤傲,背影高挑,可在此刻他卻覺得那背影顯得有幾分寂寥。
南樓雪揹著她的刀一路往西,大雪覆山,長夜難捱。
而身上斷骨時時鈍痛,她半夜幾次三番被疼醒,冷汗浸身,再難入睡。
前幾日日暮之時,她正準備翻過一座山頭,恰好遇上剛從山中打獵而歸的村人。
“誒姑娘,”大哥將身上簍子往上提了提,好心道:“別往裡走了,今夜有暴雪,山裡不安全,不如先在山下歇一夜吧?”
“山下也不安生,村裡都被那些人攪得不成樣子了!”與那位大哥一同下山的人嗤道,“就你好心會提醒,也不看看人家是從哪兒來的!她這模樣不就是那些混江湖的嗎?!”
說著便越過她,也不顧背後簍子有沒有撞到別人。
南樓雪微微皺眉,她沒經過山腳的村落,直接從荒野小徑繞路而行,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可這樣的惡意她卻有些奇怪。
那位大哥被堵得啞口無言,訕訕一笑,尷尬地抬腳準備跟著那堆人一齊走。
“姑娘別見怪,最近村子裡來了一堆混江湖的伢子,嚷嚷著要抓一個去過清水鎮的人,說什麼抓到了有百兩黃金,他們把附近幾個村都翻了個底朝天。有些怨氣也在所難免,姑娘別往心裡去。”
清水鎮……
南樓雪聞言身子一僵。她不自在地問了句:“為何抓他?”
那大哥一愣,嘆了口氣,“也是作孽,聽說清水鎮底下有一座金礦,你也知道,朝廷不作為,這種野山礦先佔先得,江湖中人哪裡會在乎普通人死活,有人心狠想要私吞竟然屠了十幾戶不肯搬遷的人家,倖存的人找上江湖中那什麼閣,揚言只求血債血償,金礦就歸他們管。”
“現下不就四處張貼抓人呢。”
說罷,那大哥見她沒什麼反應就往前走了,卻仍回頭喊了句,“哦,姑娘記得別進山了。”
南樓雪摩挲著指尖的紅痣,力道一下比一下重。
半晌,她長長舒了口氣,繼續抬步往山裡走。
是夜,山風呼嘯,大雪漫天,山洞內也掩不住外界嚴寒。南樓雪再一次被痛醒,這一次不知是否是因在風雪裡趕了一日的路,疼痛來得愈發猛烈。
她面色慘白,難耐地壓住放在一旁的大刀,緊握刀柄,手掌一寸寸收緊,妄圖借外力壓下那刺骨的疼。
耳道轟鳴,可今夜卻不同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