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夜間下了雨,天色霧黑裡多了幾分潮潤潤的淒冷。
如烏蛇穿行而過。
趙元白趁換藥從地牢裡逃了出來,回院子裡卻並未見到青蘅。
只見丫鬟倏地跪下來,哭泣,問她青蘅在哪,她卻不敢答。
屋外忽地電閃雷鳴,趙元白心神恍惚,他耐著性子又問了一遍。
丫鬟嗚咽、難堪、羞窘、恐懼,最後只吐出馬奴兩字。
趙元白轉身往馬廄跑去。
傷勢未愈,他奔跑的姿勢有些滑稽,卻什麼也顧不得了。
他到馬廄逮著人就問,青蘅在哪,在哪,神情狠厲中又綻出絲裂縫,彷彿有什麼要從那張臉皮上爬出來。
馬奴顫顫巍巍指了方向。
趙元白扔下他就奔去,馬奴癱軟在了地上。
眼前只有這小小的、殘破的屋子,他突然不敢進去。
渾身溼透,傷口又開始疼,兒時燒燬的螞蟻窩來報復他了,沿著他傷口鑽了進去。
天際閃過一道慘白的電光,照亮剎那廢舊的屋門,趙元白擦傷未愈的手按上門去,輕輕一推,門便開了。
角落裡擺著一張窄小的床,破破舊舊的小床上躺著他要找的人。
可是、可是又不像人了。
安安靜靜、毫無血色地躺在那裡,明明是躺在床上,為什麼要有一副棺材裡的模樣。
趙元白一步步上前去,要問個明白。
床上的人被驚動,驚懼地睜開眼。
趙元白心如刀剮,步步上前抱住她:“青蘅,我來了,我回來了。”
可青蘅推他,渾身顫抖著要縮排被窩裡去。
趙元白不肯,青蘅竟發了瘋一樣掙扎。
衣衫掉了些,他看見她頸上紅痕,看見斑駁痕跡。
他問誰打她了,誰敢打她。
眼淚已經落下,他還在騙自己,只是被打了。
青蘅突然發狠咬他,咬得滲出血來,腥濃鹹臭——她抬眸,仇恨地盯著他。
趙元白眼淚一直掉,卻仍看清青蘅仇恨的眼。
他唇瓣冷顫,好半晌說不出任何話來。
直到他捂住那雙眼,才哽咽問她發生了什麼。
青蘅鬆開嘴,唇上口腔滿是血腥。
她驀然笑起來。
她笑著拉過他的手,撫自己的身軀。
撫過山巒、平谷、低窪,一向渴望的趙雲白卻畏懼了,掙脫了青蘅。
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幾乎要昏厥過去,整個人跪了下來。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他不敢看青蘅,抓住胸前衣衫似已無法承受。
心痛啊?
青蘅冷冷地打量他。
她笑了下,在這場鬧劇裡有一瞬的出神。
可這戲還得唱下去。
她捧起他的臉:“哭什麼。”
“少爺,外面的雨在替你我哭,你就不要掉淚了。”
她笑:“乖,笑啊,你該祝賀我。”
“既然太爺納了我,少爺,你是不是——”說到這裡她似看到這世上最好笑的事,淒厲古怪地笑了兩聲,“啊,原來少爺該叫我祖母啊。”
太好玩了。
趙元白連哭都忘了,整個人冷顫在那裡。
溼淋淋的發,青蘅耐心地替他捋到耳後:“趙元白,你不要做出心疼模樣,從始至終,我只是趙府的賤婢。”
“你要我,我就不得不跟你;太爺要,哪怕他老得快死了,我也只能被綁在床上。”她輕聲說,“丫鬟不喜歡,可一個丫鬟的不喜歡又值幾斤幾兩。”
她輕輕笑:“沒關係。”
“太爺發了話,青蘅以後是整個趙宅的家妓,人盡可夫——少爺,你要試試青蘅的滋味嗎,除了太爺,還沒有別的人來碰。他們不敢,都等著您開葷呢。”
青蘅引誘著他,她輕賤地脫自己衣衫,要他的手撫上來。
可趙元白只能看見她那雙仇恨的眼。
趙元白制止,將衣衫闔上去。
抱住她。
“別怕,別怕。”趙元白聲音嘶啞,“誰也不能欺負你了,信我,再信我一回好不好。”
“青蘅,我會給你個交代。”趙元白突地也笑起來,淒厲得彷彿扯破了臉皮,“所有欠你債的,我都一、一、討、回。”
“債消了,你還是你,我還是我,我們結成一對夫妻,誰也不能分開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