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護士雙目如劍,緊緊地盯著魏國慶:“拿出來。”
“她是要人。”魏國慶氣得大叫。
“你偷人啦——”胖護士更加生氣,虎目瞪得溜圓,擼胳膊挽袖子,一副欲痛毆陳士美的表情。
魏國慶傻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
“好吧葛春妮,算我怕了你,我帶你去找他。”
胖護士這才移開虎軀,推著車走了。
魏國慶跑到急診室手術室外面,和另一個同事交待了一下,垂頭喪氣地帶著葛春妮走向存車點,騎上那輛除了鈴不響到處都響的腳踏車,載上葛春妮朝前走去。
“劉向陽究竟怎麼啦?”春妮問。
回答她的只有油光光的後腦勺。
“魏國慶你啞巴了?”
“嗯,”他總算開了金口,嘆息一聲,“幹嘛非要找他?大家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不好嗎?你和他都認識二十年了,整天玩在一起,也不嫌煩。”
“你和他也認識二十年了,他最煩的是你。”
這倒是真的。雖說魏國慶是老劉的鐵哥們,可從小他不愛洗頭,每次見面老劉都會將他推到一米開外,稱之為保持安全距離,然後才會和他說話。
魏國慶被戳中了痛點,又恢復成了魏啞巴。
兩人誰也不再說話,任由腳踏車嘩嘩啦啦地聒噪著駛過寬馬路,走進小衚衕,停在一個熱熱鬧鬧的大雜院門前。
“進去左拐往裡走到頭的地下室。”
春妮跳下車就向裡面走。
“哎——”他叫了聲,“別說我沒提醒你啊,看到什麼兒童不宜的不要生氣。”
春妮猛得扭過頭瞪向他。
“我可沒說假話,龐新枝天天和他泡在一塊。”魏國慶報復性地捋著大奔頭。從小到大他從不覺得葛春妮有多可愛,有時候甚至還兇巴巴的,但老劉卻非要在一棵樹上吊死,最近才有了些許的悔改之意。作為兄弟,他無比欣喜。
葛春妮眼前黑了一下,她咬著牙定了下神,抬腿進了院子,左拐朝後面走去。
堆放的蜂窩煤和冬儲的大白菜組成散裝的軍隊,不時襲向她的衣裳。碎磚砌成的通道上,枯黃的落葉被來來往往的腳印踩得粉身碎骨,卻不喊不叫不反抗。
春妮越走越慢,似乎怕踩疼它們。
儘管她的速度都能用龜速來形容了,頂頭的地下室還是很快就到了。
她的腳尖試探性地探向鉛灰色的水泥臺階,立馬像被蠍子蜇了般縮了回去,轉身想逃時,一個熟悉的聲音鑽了耳朵,拔都拔不出來。
“向陽,吃飯啦……”龐新枝軟軟嗲嗲的聲音傳來。
春妮的心被看一條不見的鱷魚狠狠地咬了一口,疼痛她差點蹦起來。她強迫自己冷靜,然後將縮回的腳又堅定地伸出去,穩穩地踩在了臺階上,朝下面走去。
下面有兩間地下室。隔著第一間的窗玻璃,她看到了老劉和龐新枝。
龐新枝在蜂窩煤爐旁忙乎著,老劉坐在桌子前看書。
龐新枝將一碗粥端到他面前,哄孩子般哄他:“來,嚐嚐……”
老劉的眼睛粘在泛黃的書頁上,動也不動。
龐新枝便舀了一小勺送到他嘴邊:“張下嘴嘛……”
她的尾音又嗲又軟,像拖著一條粘乎乎的鼻涕蟲。
他朝旁邊扭了下臉。她很有耐心地轉到他面前,逼著他不得不張開嘴,由著她將那口飯餵了進去。
“好喝嗎?”
“好喝。”
“我煮的玉米麵糊塗和王英阿姨的手藝比起來怎麼樣?”
他點點頭:“好。”
龐新枝便笑嘻嘻地拿手擦去他嘴角的飯漬,又餵了他一勺。
玉米麵糊塗是刻在許多青花人記憶中的美食。
玉米成熟後,趁著新鮮掰下來剝下籽兒,曬乾,用石磨細細地磨了,水燒開後,和成糊下鍋,再放些食用鹼面,大火煮開,小火熬煮近一個小時方成。
煮好的糊塗粘稠,金黃,配著醃芥菜,別提多美了。
因掌握火候麻煩,一不小心還會糊掉,因此煮玉米麵糊塗是個很講究的活兒,很多人會做,但做得好的卻不多。王英就是不多中的一個。
春妮和老劉從小到大都喜歡喝王英煮的玉米麵糊塗,如今他的胃和味蕾竟然交給了別人,那個人卻不是自己……春妮無力地靠向窗戶,不小心扯到了下面的開關繩。
“啪”的一聲,頭頂的燈泡驟然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