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放心。”
“先生此說,大是新鮮也!”蒙驁朗朗一笑,“然揣摩之下,還當真有幾分道理!”
正在此時,家老領著四名女僕提著飯籃抬著食盒逶迤進門。家老笑說不知大賓到府,未及備下客宴,便依著上將軍平日吃法上了,先生包涵。說話間四名女僕已經將食案擺好,呂不韋面前是兩盆兩碗一盤:一大盆熱騰騰肥羊拆骨肉,一大盆綠瑩瑩鮮湯,一大碗白光光小蒜蔥段,一小碗灰乎乎秦椒鹽面兒,一大盤外焦內白的切片厚餅。再看蒙驁面前大案,呂不韋不禁乍舌!一張碩大的食案,整整半隻醬紅油亮的烤肥羊雄踞一方大銅盤,兩側各是大盆大碗的綠湯厚餅小蒜大蔥摞起,堆得滿蕩蕩小山也似!
“上將軍如此食量,直追老廉頗矣!”
“老夫常量而已!”見呂不韋驚訝神色,蒙驁不禁哈哈大笑,“秦將有三猛,王齕、王陵、桓齕,每咥必是一隻五六十斤整肥羊!老夫才半隻,實在算不得甚!”
“一隻羊!五六十斤……”呂不韋第一次目瞪口呆了。
“也不希奇!”蒙驁笑道,“你只想想,戰場之上不是馳驅搏殺,便是兼程疾進,片刻歇息也只能啃塊乾肉幹餅罷了,但能紮營造飯,誰個不是飢腸轆轆腹如空谷,能咥半隻羊者比比皆是,不稀奇不稀奇!先生知道不知道?武安君當年定下的招兵法度第一條,便是看咥飯多少!後生一頓咥不下五斤乾肉兩斤幹餅,便不能入軍!長平大戰時武安君白起已經年逾五旬,每咥還是大半隻羊!至於老廉頗,與老夫相差無幾,軍中常量而已!”
“大秦猛士,真虎狼也!”呂不韋脫口而出,卻忽然覺得不妥,心念一閃正不知要不要圓場,卻見蒙驁拍案大笑:“秦有虎狼之師,天下之大幸也!這是誰說的?張儀!同是老秦人,孝公商君之前如何便是一盤散沙私鬥成風?孝公商君之後何以立地成了虎狼?變法之威也!六國欲抗秦,惟師秦而抗秦!不欲師秦變法,卻求滅秦之國,緣木求魚也!惟其如此,秦有虎狼之師,天下之大幸也!……呵呵,惜乎老夫笨拙,只能說個大意也!”
“天下第一利口,張儀無愧也!”呂不韋不勝感慨,“縱橫無私,大道無術,將變法強國之道明明白白倡給敵手,公然‘資敵’,偏偏卻成天下第一王霸之法,神乎其智也!”
蒙驁一邊點頭一邊道:“來來來,不說虎狼了,開咥!”捋起衣袖正要上手撕扯烤胡羊,卻恍然笑道,“老夫糊塗也,還得給先生說說這幾樣粗食來歷……”
“大父但咥,我對先生說!”小蒙恬突然連跑帶走躥進來,對呂不韋一拱手又做個鬼臉低聲笑道,“大父這老三吃說法,我早背熟了。”又突然昂昂高聲,“先生請看,這是胡羊烤,匈奴戰俘傳來。這小碗是秦椒攪得鹽面兒 ,手抓肉塊蘸這鹹辣物事吞下,最是上口!此物頂飢耐戰,如今是秦軍大將主食!這是大秦鍋盔,長平大戰秦軍創下的硬麵大烙餅,一拃厚 ,大磚頭也似!堅實耐嚼又頂飢,好揣好帶不易壞,如今是秦軍常食,大父每頓必咥!這是苜蓿燉羊湯,苜蓿說是蘇秦之父從西域帶回流傳開來的馬草,開春頭茬,麥熟時二茬,最是肥嫩鮮香,入得任何肉湯,老苜蓿餵馬最好!大父引進軍中,人吃馬也吃,目下是軍營主湯!蒙恬稟報完畢,先生開咥,告辭!”紅影躥動一陣風般去了。
“生子若蒙恬,夫復何憾也!” 呂不韋不禁拍案一嘆。 正在大嚼大吞的蒙驁揮著一隻羊腿也不看呂不韋只兀自咕噥道:“這小子,甚事都是聽一遍便是自己經過一般,老夫無意絮叨些許瑣事,嗨!他偏偏都裝了進去,還能再說出來。老夫素來不喜歡太靈光之人,嗨!偏偏有了如此這般一個孫子,沒辦法沒辦法……”獎掖中又實實在在地透著幾分隱憂與無可奈何。
“天生其才,自有遇合,老將軍何須杞人憂天也。”
“也是!莫斯文,上手咥,筷子不給勁!”
“好!上手!”呂不韋平生第一次捋起衣袖伸手抓起大塊羊肉猛一蘸秦椒鹽面兒便吞咬起來,一時滿嘴流油手臉一片粘滑,心下卻大是快意!
蒙驁素聞呂不韋衣食整肅講究,府中頗多講究,如今卻欣然與他一般本色吃相,頓時便對這個商人名士生出好感,不覺揮著一隻羊腿呵呵笑著連聲喊好。
“噫!老將軍咥肉不飲酒麼?”呂不韋恍然抬頭。
“酒?”蒙驁舉著羊腿一愣隨即恍然大笑,“糊塗糊塗!老夫是軍中不飲酒,心思竟沒轉得過來!來人,上酒!”
“老將軍喜好甚酒?”
“臨淄酒。”
“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