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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部分

僅是六國笑罵還則罷了,偏偏關中老秦人也暗地裡流傳一說:老秦王冤殺武安君白起,兩戰大敗於六國合縱,秦軍慘死三十餘萬,六月之死豈非報應?曾有駟車庶長憤然上書,請治關中流言者死罪!嬴柱卻是苦笑連連:“老王叔也!防民之口甚於防川,此時治流言,秦國要不要了?”說罷看也不看便將一卷竹簡燒了。這次特詔蔡澤,新秦王專一叮囑了一句:“綱成君,此次本王詔書特意申明你兼署六府,非為蛇足,君自細加斟酌。”蔡澤當時便明白回覆:“老臣受命坐掌丞相府總攝百官,原不須申明兼署。我王之意,無非恐葬禮錯失而已,是故令臣兼署六府一統葬禮。老臣無他,惟能調得天下眾口也!”

諡號一定,蔡澤立即連夜召見六位大員,商討國葬詔書如何措辭?不想六人入座卻只異口同聲一句話:“素聞綱成君學兼百家,我等但憑吩咐!”蔡澤便是淡淡一笑:“諸位要掂量老夫學問,也好,尚書筆錄!”待尚書備好筆墨肅然就座,蔡澤已經晃著鴨步呷呷唸誦了起來:

秦王嬴柱詔告朝野:嗚呼哀哉!先王故去,山河失色!號為昭襄,功業蕩蕩。薨於炎夏,威布陰陽!大秦居雍,上應太白,下為水德,太白主戰,水德肅殺。王主秦政,威烈煌煌,大摧強趙,屢敗六國,攻城掠地,震懾四方,執法如山,水德泱泱!炎夏風雷,王之天車,魂住三月,譬若文王,念我國人,魂縈故邦。生而伏暑,薨而大陽, 昭襄天命,惟秦永昌!嗚呼哀哉!恆念昭襄! “好!”呷呷之聲剛一收剎,六位大員便不約而同地一聲喊好。太史令搖著白頭大是感嘆:“天也!老夫此來原也備得一篇,聽綱成君詔文,愧殺人矣!”太廟令拍案高聲道:“此文堪為昭襄王祭文!當勒石太廟,永為傳誦!”駟車庶長當即接道:“此事好說!老夫奏請秦王便是!”蔡澤啜著茶聽幾個素稱鐵面的老臣連番讚歎,心下大是舒暢,不禁呵呵笑道:“諸位既無異議,我等便分頭行事:老庶長持此文底進宮,呈秦王斟酌;秦王得準,立即頒行郡縣,並交內史白幛謄抄,張掛咸陽四門;太祝與太史太廟,我等立即堪定陵墓並國葬之期;行人署將一應文告盡發六國,預聞葬禮!”

六位大臣一聲應命,立即分頭匆匆去了。次日清晨,特急詔書飛騎頒行秦國郡縣並張掛咸陽四門,國人爭相圍觀誦讀,學問士子紛紛慷慨解說,老秦人頓時恍然,心中疑雲陰影煙消雲散,不禁感慨萬分!這秦昭襄王生也盛夏,死也盛夏,豈非明明白白一個大陽之王!死六月而逢老霖,天冷得要穿皮袍子,屍體竟安然無恙,這不是上天眷顧之意麼?功業行跡生死應數,這是雄主天命,也是大秦國運!甚個惡死異葬,全然便是山東六國詛咒老秦,何其可惡也!

國人心結化開,蔡澤卻皺起了眉頭,為的是最大一件難事,確定墓葬地。

秦自立為諸侯,從隴西遷入關中,歷代國君都葬在春秋老都城雍城一帶,後世稱為秦公大陵。戰國之世,秦國的獻公、孝公、惠文王、悼武王四代國君也都回葬了雍城陵區。咸陽雖然也有宗廟,然卻只有供奉先祖與歷代國君的靈室,離陵墓甚遠。老都雍城的陵墓區及其宗廟在王族與朝野國人心目中,自然比咸陽太廟要神聖許多。如此格局頗多不便,用老秦人話說,便是“隔澀”。隔澀者,不順暢也。首先的隔澀處便是祭祀地以何為正宗?戰國之世多驟發戰事,而祭祀告祖又是大戰之前之後不可或缺的儀式,加之時令節氣災異大政等諸般重大國事,國君大臣的祭祀幾乎月月都會發生,若以雍城陵墓區宗廟為祭祀正宗,每遇祭祀馳驅數百里,自是大大不便。而若以咸陽宗廟為正宗,國君卻無一人葬在咸陽,禮儀之隆自然比不上雍城。此等尷尬雖非興亡大事,卻也實實在在是個難題。秦自遷都咸陽,孝公惠王兩代都曾想在咸陽城外的渭水南岸山塬建立宗廟,國君從此安葬咸陽渭南,以免不期祭祀之艱難。然終因戰事多發,秦國尚未強大到滋生出天下終歸秦土的普遍心志,老秦人終是以雍城為根基,國君葬於關中渭南的謀劃便難以實現,做到的只是將倉促暴死的秦武王宗廟建在了渭南。

秦昭王一代雄主,長期在位能從容行事,便一心要為秦國一統天下奠定根基。除了力戰山東摧毀六國實力,秦昭王晚年只思謀兩件大事:一是穩定秦法做萬世國本,二是消解老秦人素來以西土部族自居的馬背之心。第一謀劃之下,有了太廟勒石護法。第二謀劃,秦昭王便想從國君東葬開始。此事看似虛筆,實際卻是要為秦人樹立一個精神界碑,使秦人以天下為秦,而絕不僅僅以西部為秦!然此事終歸要後人去做,自己無法強為。為此,秦昭王專一給太子嬴柱留下了一條遺詔:“父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