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依稀可見,空谷幽幽,谷口竟是沒有任何守護。走馬入谷,已是暮色四合,遙遙便見遠處點點風燈閃爍,一陣似琴非琴的樂音在穀風中漫漫飄來,舒緩深沉綿綿不斷。前行騎士突然一提馬韁,那匹白馬便是一聲長嘶向燈光處飛去。
漸行漸近,隱隱便見一片屋樓連脊而去,四角高高望樓上搖曳著碩大的風燈,隨風傳來刁斗聲聲,一個蒼老的呼喝分外悠長:“初更已至,瓦屋滅燈——”倏忽之間,隨山起伏的低矮瓦屋的燈火便一齊熄滅,唯餘山根下的三座木樓閃爍著點點燈光。顯然,這裡便是天卓谷的主人莊園。
兩騎到得莊前廣場,白衣騎士翻身下馬,將手中馬韁交給身後紅衣騎士,便向莊門而來。此時秋月已上山巔,雄峻的石坊在月光下一片清幽,旁邊一柱高杆上吊著三盞斗大的銅燈,“天卓莊”三個大字赫然在目。石坊後一箭之地便是六開間的宏闊莊門,六根合抱粗的廊柱上各懸一盞銅燈,燈上卻是狀貌奇異的六種神獸——鷹、龍、麟、鳳、虎、龜。燈光明亮,莊門卻是緊閉,偌大門廳既無莊兵,亦無門僕。似琴非琴的樂音從幽深的莊院中飄出,與朦朧山月融會成一片,竟使面前這座莊院平添了幾分神秘。
白衣人凝神片刻,便和著樂聲擊掌拍了起來,啪啪之聲竟是若何符節。
樂聲戛然而至。片刻之間,大門隆隆拉開。
“嗚呼神哉!果然公子也!”隨著一聲驚歎,鬚髮雪白的老卓原便是哈哈大笑。
“不韋大哥——”遠遠一聲清亮的呼喚,一個綠裙飄飄的少女便飛了面前,紅著臉氣喘吁吁兀自一陣嚷嚷,“日暮馬鳴,我便說是大哥白馬,爺爺偏不信,還說我出神入幻!方才掌聲,還是不信,不信不信,卻比我走得還快!”
“不速之客,有擾卓公。”呂不韋便是深深一躬。
老卓原快步下階扶住呂不韋笑道:“公子光臨,老夫何其快慰也。來,快快請進。”便拉著呂不韋笑呵呵一揮手,“昭兒知會家老,備酒!”少女一聲答應,便飛步去了。此時卻聞高處一聲長喝:“貴客夜至,燈火齊明——”呼喝落點,便見莊中燈火點點燃起,倏忽現出層疊錯落的樓臺亭榭與鱗次櫛比的片片房屋,且行且看,大是不俗。
坐落在半山松林的三重木樓便是天卓莊正屋。進得大廳,綠裙少女已經在利落煮茶了。卓原笑道:“公子啊,此乃老夫孫女,名叫卓昭。昭兒過來,見過公子了。”少女紅著臉走過來便是一禮:“卓昭見過不韋大哥。”老卓原板著臉道:“禮見貴客,昭兒何能僭越輩分!”呂不韋哈哈大笑:“不拘不拘,各隨各叫,說話方便而已。”卓昭粲然一笑:“還是不韋大哥好。”轉身對著爺爺便是一個鬼臉,“孔夫子也!”裙裾一閃便飄到茶案前去了。卓原輕輕嘆息一聲搖搖頭一笑:“自幼多寵,老夫也是無可奈何也。”呂不韋卻是慨然讚歎:“小妹靈慧率真,文武兼通,原是得卓公真傳也!”“公子此說,老夫卻是慚愧。”卓原搖頭大笑,“此兒言不及商,只將商旅當做遊歷,卻不學商家本事,除了練劍,便只對詩樂兩樣痴迷。老夫原指望卓門再出個商旅女傑,眼看便是煙消雲散也。”
說話間兩人入座。卓昭一聲笑叫:“不韋大哥,茶來也!”左手銅盤右手提藍已經到了眼前,左手銅盤是兩隻茶盞與一隻棉套銅壺,右手提藍卻是一具茶爐一匣木炭。人到眼前,眨眼之間便將諸般物事擺置妥當:一隻盛茶銅壺斟出兩盞熱茶上案,精緻的青銅茶爐已經在旁邊案上安好,藍熒熒木炭火已經燃燒起來。
“香!滑!釅!”開啟茶盅品啜一口,呂不韋便是連聲讚歎一番評點,“清香固如越茶,卻比越茶多了幾分粗厚,茶色綠中帶紅,茶汁略帶滑膩,清苦於前,甘甜於後。”
“公子好鑑賞也!”卓原笑得很是快意,“此茶乃越地茶樹苗,二十年前老夫帶回幾株山莊自栽。採得茶葉卻是勁力大大過於越茶,專一地克食利水,尋常人飲得一兩盞,肚腹便呱呱叫了。”
盞茶下肚,呂不韋果然便覺得腹中響動起來,正覺尷尬,卓昭卻笑吟吟捧來一盤白酥鬆軟的胡餅:“這是馬奶子烤餅,爺爺說點茶最好。”呂不韋點點頭便夾起一個吃了,腹中頓時舒坦,瞄得一眼便有些驚訝:“卓公如何卻沒動靜?”卓昭咯咯笑道:“爺爺鐵肚腸,每日清晨飲茶半個時辰,從來不須點補也。”呂不韋不禁詫異:“噫!此等本事我等卻是望塵莫及。”卓原哈哈大笑:“日久成習,算個甚本事?上酒!”
六盞明亮的銅燈下,兩案酒菜片刻上齊。呂不韋不經意地吸了吸鼻子:“噫!百年趙酒麼?竟能透海生香!”卓原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