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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自己願望,但阿今覺得,父親甚至比母親還贊成他走,因為在母親那裡,他還看到了惋惜、遺憾——母親願意他走,似乎是一種忍痛割愛,是不得已。而在父親這裡,他看不到這些,父親很懼怕兒子為轉業找他麻煩,卻一點也不懼怕兒子轉業會有什麼不好不對。這就夠明白的了,阿今想,雖然他言語上沒有母親那麼直露。這樣想著,他還是照著自己習慣從樓梯和後門裡悄悄地離開了這幢令他自豪又虛怯的大樓。�僅僅是幾支煙的功夫,街上已變得人滿為患,淅瀝一個上午的細雨,這時像是體諒到人心一樣(要下班回家),收斂得幾乎貽盡,人流、車水一浪一浪,喇叭聲、鈴鐺聲、吆喝聲此起彼伏,將阿今的身心都擠擁得牢騷滿腹。他厭惡地穿插在人群中,心裡亂糟糟的,不知道該幹什麼。趕回去吃飯顯然晚了,美國人(其實是個剛獲“綠卡”不久的山裡人)開張的“大地餐館”聽說不錯,而且就在附近,今兒就去開開洋葷。�歡迎光臨!�

先生您慢走!�

出餐館沒百米,阿今發現一公園,也許是下了雨的緣故,門前冷清如陵園。此刻阿今最想找個僻靜處,想不到送上門來了,於是毫不猶豫摸出一元硬幣,買了票,進了門。進了門,不顧不盼,不停不立,只是埋個頭跟著路一直往裡深,像是滿有目的的。其實,目的是沒有的,有的只是一份無聊和落寞。在這個陰冷的下午,在這個清冷的公園裡,阿今的情緒似乎壞到了極點,什麼也不想,只想就這麼走下去,使自己疲勞並因為疲勞而忘記一切。�可是,馬上他明白,這是不可能的,悠閒的漫步不但沒能使他疲勞,反而使他變得更加清醒、敏捷,整副精神像被不斷舉足的鞋底擦亮似的變得通亮,父親,母親,妻子,以及他們新近說過的每一句話,就在這通亮中穿梭不已,並不斷地進行著各種饒有興致的聯接活動和改換變化。在這通亮中,阿今什麼都不會看錯,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只是不明白事情怎麼會變得這樣。他想,轉業念頭的出來本來是很偶然的,也很神秘,如果沒有她們這麼贊同甚至鼓動的話,可能過幾天就自然熄滅了。但現在無疑被她們弄複雜了,弄大了,即使他要想熄滅都難了。他突然有點恨父母他們,也恨自己,覺得不該這麼急煞地去找他們說什麼。事實上,阿今這麼急衝衝找他們的目的,是想透過他們的反對來幫助他甩掉這念頭。因為在阿今想來,自己在部隊幹得不錯(去年還立了功,民政局把大紅喜報敲鑼打鼓地送到家裡,讓全家人都好好光彩了下),他們也從未有過想他轉業的表示,這時自己突然神經病似的(毫無理由)說要轉業,他們肯定不會同意,起碼一向穩重、謹慎的老父老母不會貿然同意。只要有人不同意,阿今也就有了甩掉這念頭的理由和力量:阿今其實是希望她們來幫他甩掉這念頭呢。想不到,找了三個人,三個人都直接或間接地贊同甚至鼓動他轉業。這是又一個意外,意外的程度決不亞於轉業念頭的神秘降臨。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這中間好像發生了什麼錯誤,到底錯在哪裡?阿今思索著,卻看見腦子裡空空的,空白連著空白,一點可以讓他思索的餘地都沒有,好像這個“錯誤”是不存在的。但他感覺又是存在的,似乎只是沒有找到而已。�在這個陰冷的下午,在這個清冷的公園裡,阿今的心思被一團混亂的迷惘感覺塞得亂亂的,煩煩的,老覺得有個東西需要他去抓住,卻總是抓不住——那東西彷彿總在遠處,在一塊玻璃的另一邊。

人一輩子總要面臨幾件大的事情,對阿今來說,轉不轉業就是件大事情。碰到這麼大事情,誰都難免猶猶豫豫的。阿今也是這樣,儘管讓他下決心的人很多(全家人),但他總擔心這中間有什麼錯誤,所以遲遲下不了決心,想多聽聽別人意見再說。他想到了鍾明,他是他從小學一直到大學的同學,兩人的關係素來很好,而且鍾明這人特踏實穩重,深得阿今信任。晚上的時候,他就想好了,明天去找鍾明聊聊。�第二天,起了床,吃了早飯,阿今給母親留了言:中午不回來吃飯,就下了樓,在街上攔了輛中巴車,朝鐘明單位趕去。到那裡一問,說鍾明今天補休,沒來上班,往家裡打電話,電話又沒人接,阿今就不知道去哪裡,在街上漫漫地溜達起來。溜至體育館門口,一輛腳踏車突然像個事故似的飛快剎在他身邊,把他嚇了個驚險,車轉頭看,卻見得一張燦爛的笑臉:

“嘿嘿嘿,悶個頭在想什麼呢?”原來是大學同學張林在開他心。�“你搞什麼名堂,把我嚇一跳。”阿今嘴上這麼埋怨道,心裡卻被同學的一臉笑意點得十分欣然,“幹嗎呢?”�“下班啊,回家啊。”張林振振有詞地說。�“這麼早就下班?”阿今看了看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