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點,老刀跪著爬行幾步,爬到小奴兒的屍體旁,伸手在他的懷裡翻找起來。
因為沒有猜測到這場變故,信很容易被找到。
老刀雙手顫巍巍的捧起信封,迫不及待的撕開信。
那信裡只有寥寥數筆寒暄。但信裡卻有一枚印章,風雅頌樓主的印章。
此生仗劍任疏狂。第十四章(7)
晚飯是聶平仲下廚。
雅長老在做菜上和江鄂的不同,他多用最普通的材料,菜餚獨成一套。幹香菇煮水,再用香菇水蒸米飯,蒸出來米飯粒粒飽滿,奇香撲鼻。豆腐和小蔥調成餡,包成花捲。還有一條二尺來長的桂魚清蒸,端上來的時候,青花盤裡點綴著些青嫩嫩的蔥絲。季獨酌用筷子戳破魚肚子,魚肚子流出無數顆拇指大小的羊肉丸,五色斑斕,格外誘人。
魚,羊,乃是鮮。
聶平仲果然是識情識趣的人。
老刀就是在晚飯剛開始的時候來回來的,季獨酌遠遠的看到他的身影,筷子裡夾的羊肉丸便放下來。
聶平仲和江鄂詫異的看他起身走出客棧,走到老刀面前。
今日的老刀和平時不同,他身上不見了往日的慈祥,而多了幾分張狂。眼見著季獨酌走到自己面前,他自懷裡掏出一物,扔到季獨酌腳下。
那物是一枚印章,上面凝著早已乾涸的血,是象徵著風雅頌最高權利的樓主印。
季獨酌看著印章上褐色的血痕,手在衣袖下攥緊。
老刀對著他冷笑一聲,猛地拔出刀來,在眾人的驚呼中反手架在季獨酌的脖子上:〃季獨酌,你給我記住。你生是風雅頌的樓主,死也是風雅頌樓主的鬼!你這輩子都別想撇開風雅頌!〃
聶平仲聽到老刀說出這種話,剛要上前質問,就見季獨酌抬起手阻止了他的動作。老刀和季獨酌沉默地盯住對方看了一陣,老刀突然爆發出一串長笑,手上一轉,便收回佩刀,大踏步地走進客棧,向自己房間走回去。空曠的夜色裡留下他高聲長吟:〃將掃群穢!還過故鄉!肅清萬里!總齊八荒!〃
聽到他的長吟,季獨酌的只是倔強的挺了挺背。
江鄂無聲的走到他身邊,揀起那枚印章,隨手翻開。印章的正面刻著七個字……無慾無情風雅頌。他愣了一下,偏過頭仰視季獨酌的瞬間,發現季獨酌紅了眼角。
對漢陰會的剿殺在當夜丑時三刻開始。飯後休息了幾個時候,老刀聶平仲和江鄂三人便領了各自的隊伍向狗頭山進發。
季獨酌坐在樓上目送著眾人遠去,然後倒在床上淺眠了一陣。
恍惚中,又見十三年前的風雅頌。
那個白衣惡魔為救摯愛之人,把老刀的獨子刀七鎖進煉丹房,大桶大桶的酒灌進去,手中的火把照亮他近乎於扭曲的臉。只有是他想得到的,就算是血流漂杵他也從來不手軟。
那一年,母親把素白的長綾系在房樑上,踢翻了腳下的凳子。
那一年,年幼的自己只能顫巍巍的縮在角落,看著母親的屍體在房樑上晃來晃去,母親身後是至高塔沖天的火光。
也是那一年,頭一次看到堅強的父親哭的撕心裂肺。
季獨酌有時恨那惡魔在風雅頌造下的連天殺業,有時又覺得反而要感謝那個惡魔。若不是他,父親永遠也發現不了自己的感情。於是那一年之後,父親對外散出自己暴病而亡的訊息,拋了權利爭鬥墮入空門。
季獨酌在睡夢裡翻了一個身,朦朧中,似乎見到桌上的燭火結了一枚燈花。
那枚燭火一點點變多,慢慢的,成了一片火海。古銅跪在火海中,對著牆上的修羅殺陣懺悔自己的罪孽,手下一遍又一遍的寫著〃父債子償〃。
季獨酌看著古銅的背影,突然想:當年父親辜負的人實在太多了,父債子償,父債子償,要還債的不止是古銅,其實還有自己。
他這樣反反覆覆的想著,人便從夢中醒來,轉頭去看,冬日第一縷晨光正好穿透窗稜,灑進屋子裡。
屋內雖然仍是一片昏暗,但已有了光明。
只需要一點點光芒,即使在嚴冬,也能溫暖人心。
洗漱完畢,用過早飯,季獨酌給了客棧老闆幾百兩銀子,遣散了眾人。諾大的客棧一下子空蕩蕩的,只餘他一人。他伸出手,修長的手指捏碎香餅,用燭火點燃幾隻篆字古檀香,俯身坐在一張小几前。几上斜插一枝殷紅的梅花,梅花下有一張瑤琴。
琴聲響起的時候,一輪紅日正好從天邊跳出。
引過宮商,再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