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的氣息猛地拂來,握在小臂上的力道那樣清晰,是與夢中完全不一樣的感覺!駱氏慢慢抬頭,仔細去看他近在咫尺的面容。
“嘉延?”沈老夫人不確定地顫聲開口,呢喃般喚著長子的小字。
吳往抬頭,視線越過駱氏望向遠處立在一起的身影。老人脊背微彎拄著柺杖,滄桑的老夫人攙扶著他。還有個小姑娘,攥著祖母的衣角,小心翼翼地望著他。
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
這一刻,
記憶還未回來,吳往已無比確定自己就是沈霆。
他鬆開駱氏,一掀前擺,在覆雪的甬道上鄭重跪下,俯首磕頭。
“是,嘉延回來了。”
駱氏望著自己空了的小臂,半天沒緩過來。半晌,她轉了頭,望向跪地的沈霆,終於意識到這不是夢。
“快起來!快起來!進屋說話!這一頭一肩的雪多冷啊屋裡暖和!鳴玉,快去扶你父親!”
沈鳴玉才回過神似的,急急忙忙地跑過去去扶父親。她又在父親看過來的時候,迅速低了頭。
老夫婦二人對長子縱有千言萬語,也不得不顧慮著他趕了一日風雪,讓他暖了身早些歇下。人回來了就好,人回來了說話的機會還有很多。
駱氏又是慌又是喜,令人快去準備熱水。又親自去給他翻找換洗的衣服。
沈霆跟進去,默默望著她。
他“死”了七年,衣櫥裡卻一直始終整齊擺放著他的衣物,一件不缺。
丫鬟紅著眼睛說:“這幾年每季裁新衣的時候,夫人都會給爺做新衣的。”
沈霆摸了摸衣服的針腳,忽的就想起那斑斑血跡下的“平安”二字。他轉眸望向駱氏,說:“過去的事情我不大記得了。”
駱氏翻找衣服的動作稍微停頓了一下,溫柔地說:“人回來就好。”
“可是我記得你。”
駱氏一愣,下一刻淚如雨下,她轉身埋首在沈霆的懷裡,用盡全力地抱住他,將所有的眼淚和嗚咽都灑在他的胸膛。
沈霆堅硬的手臂慢慢收攏,將妻子擁著護著哄著,一身鐵血無情化成對妻子的溫柔。
·
翌日一早,沈鳴玉穿上自己最喜歡的衣服,緊張地等著父親和母親出來。然後,他們會一起去集市置辦過年要用的東西。
原本走形式的新歲,竟隱約也有了幾分團聚喜悅,有了年味兒。
沈鳴玉對父親的記憶不太多。她小時候父親總是不在家。在她的印象裡,父親永遠一身冷硬的鎧甲,人也不愛笑。只偶爾會在面對母親的時候露出幾分柔和的樣子。
到了年底,集市特別熱鬧,喜氣洋洋。
沈鳴玉乖乖地跟在母親身邊,有些侷促。
駱氏知道女兒的心情,揉了揉她的頭,說:“鳴玉,去萬福堂給你父親買一碗熱漿。”
“好!”沈鳴玉應了,趕忙朝萬福堂跑去。她跑了兩步,忽然又顧慮起父親會不會不喜她這樣毛毛躁躁沒個姑娘家的樣子?於是,她趕忙理了理頭髮拽了拽衣角,邁著細小的步子,假裝淑秀起來。
她買好了剛煮好的熱漿,小心翼翼地雙手捧著,穿過喧囂的人群,朝著父親和母親走去。
她滿眼都是父親,並沒有注意到擦身而過的人悄悄往滾熱的米漿裡放了一點藥粉。
當然了,即使不是她這樣的孩童,就算是個謹慎的成年人,也不會發現裴徊光在那碗米漿裡做了手腳。
裴徊光慢悠悠地繞過人群,走上茶閣的二樓,在窗前坐下,望著樓下街角粥鋪裡的一家三口。他目睹沈霆將那碗米漿喝了,才收回視線。
倒也不是什麼毒藥。
而是能幫沈霆慢慢恢復記憶的藥罷了。
裴徊光慢悠悠地轉著桌上的小小茶盞,有些嫌棄沈霆過去了七年,摔壞的腦子還沒痊癒。
裴徊光並非良善人,沒有救人做好事的覺悟。
偶爾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絕不過多幫扶。
他沒看走眼,沈霆果然幾年時間就搞出一支反軍。
裴徊光只是覺得忠臣良將反戈想讓大齊王朝毀滅,很好玩。
他願全天下的人都恨大齊王朝。
如今,一切都正朝著這個方向發展,不是嗎?
裴徊光低低地笑了。
真愉悅啊。
·
傍晚時分,沈茴放下手中的書冊,聽著宮婢的稟告,有些愣神。
江月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