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啞了,模糊了,他說不出話的時候,就用兩個拳頭擂著他的胸脯。
人群在底下騷動,有人找著了劉乾,把他往臺上送,他痴痴的笑著。人們將他互相傳遞,把他送到臺口了,郭富貴忙著把他拉上來。那個瘋了的偽甲長不知是回什麼事,傻子似的望著大家。他的頭髮有幾寸長,蓬滿一頭,滿臉都是些黑,一條一條的泥印子,兩個大眼深凹下去,白眼仁一閃一閃的,小孩在夜晚遇著他時都會嚇哭的。
底下沒有人說話了,有年老的輕輕的嘆著氣。
劉滿忽然把兩手舉起,大聲喊:“咱要報仇!”
“報仇!”雷一樣的吼聲跟著他。拳頭密密的往上舉起。李昌也領著喊:“錢文貴,真正刁,謀財害命不用刀!”大家都跟著他,用力的喊。那邊婦女也使著勁,再也不要董桂花著急的催促。
“咱也要同錢文貴算帳咧。”王新田那個小夥子跳了上來。幾天的工夫,已經改變了他,他好像陡的長大了幾歲。他不再是那麼荒荒唐唐的,他心裡已經有了把握,他把鬧鬥爭這件事看成了天經地義似的,好像擺在眼前,就這一件事好幹,越鬧越有勁。他看見有些人還在遲遲疑疑,唉聲嘆氣,他就著急。這個年輕小夥子充滿了信心,他訴說過去劉乾做甲長時,錢文貴暗裡使詭計用繩子捆他,要把他送到青年團去的事。他在臺上問他爹要不要錢文貴退還房子。他爹在臺下答應他:“要他退還房子!”於是人們便吼起來:“錢文貴,亂捆人,要人房子,要人糧!”
從人叢中又走出一個老頭兒,他是人們把他推上去的。他一句也不會說,只用兩眼望著大家。人們都認識他叫張真,他的兒子被送到鐵紅山,當苦力,解放後有許多苦力都回家了,只有他的兒子一直沒回來。他對大家望著,望著,忽然哭起來了。大家催促他:“你說呀!不怕!”可是他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又哭起來了。唉!全場便靜了下來,在沉默中傳來噓唏的聲音。
接著又一個一個的上來,當每一個人講完話的時候,群眾總是報以熱烈的吼聲。大家越講越怒,有人講不了幾句,氣噎住了喉嚨站在一邊,隔一會,喘過氣來,又講。
文采幾人從來也沒見過這種場面,他們禁不住興奮和難受。尤其是老董,他高興的走來走去,時時說:“啊,這下老百姓可起來了!”胡立功也時時問那幾個主席團的人:“你們看今天怎麼樣,以前你們有過這種情形嗎?”李寶堂老漢說:“沒有,如今是翻身了,啥也不怕,啥也不管哪!好,讓他們都說說,把什麼都倒出來啦!要清算李子俊時,你看咱也要說,咱還要從他爺爺時代說起咧。”
他們覺得機不可失,他們商量趁這勁頭上把錢文貴叫出來,會議時間延長些也不要緊,像這樣的會,老百姓是不會疲倦的。
李寶堂將這個意見向群眾說了,底下也一片贊成。於是李寶堂下令立刻帶錢文貴。張正國親自帶幾個民兵走了。
講話便停頓了下來,有些人便悄悄的嘀咕著。有些孩子們便離開了會場,在巷口上去等著,用一種好奇的心等在那裡。
跟著走開去小便的也有了,咳嗽的聲音此起彼落,懷裡的娃兒們哭了,婦女哄起孩子來。主席沒有辦法,報告休息三分鐘。
但人們仍舊很快走了回來,他們要等看錢文貴咧。只有很多婦女又溜到遠點地方坐下來,董桂花,羊倌老婆周月英便一個一個的去拉,拉來了這幾個,又走了那幾個。
主席團幹部們又忙著去商量一些事情,安排一些事情。
一會兒,擔來了一擔涼水,人們便都搶著去喝。
一會兒,又拿來了白紙糊的一頂高帽子,上邊寫著:“消滅封建勢力”。
民兵排列得很整齊,分作幾排站著,臺前臺後都有,他們嚴肅的雄赳赳的舉著槍。
於是人們又圍了攏來,他們看帽子,他們觀賞著民兵,這都是自己人呀,看他們多神氣。
大家都在等著那個鬥爭物件到來。
50 決戰之三
聽到孩子們的腳步聲,跟著他們轉到了街上,臺上的人互相使了個眼色,大家都明白是一回什麼事!人們都站著不動伸著頭去望。民兵更繃緊了臉,不說話。張裕民,李寶堂,郭富貴往臺中一站,李昌喊起口號來:“打倒惡霸!”“打倒封建地主!”人們一邊跟著喊,一邊往前擠,但他們是用一種極緊張的心情看著,等著,他們除了喊口號的時候肅靜極了。
“譁”的一聲,民兵們在一個輕輕的命令底下同時扳動了一下槍栓,人們更緊張起來。這時只見三四個民兵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