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就是張裕民!”“農會也成!”“……”幾種聲音嚷著。
“老百姓好。你們自己選好,選幾個你們覺得可靠的。”老董也站在張裕民身後說。
“成,選就選哪,咱提郭富貴。”是王新田那個小夥子的聲音。
“郭富貴,贊成不贊成?”
“贊成。咱提李老漢。”
“哪個李老漢?”
“提人還得不提名……”
“李寶堂叔叔……”
“李寶堂叔叔,好。”
“咱還提張裕民,沒有他不頂事。你們看怎麼樣?”
“好,就是他。”
“舉手!舉手!”
“哈……”
人們在人叢中把郭富貴,李寶堂推上去了。李寶堂只笑。郭富貴也不知道怎麼樣才好,像個新郎似的那麼拘束著。
張裕民把李寶堂拉在中間,又同他嘰咕了一陣。這老頭子把臉拉正了,走出來一步,他說話了!他說:“咱老漢是個窮人。看了幾十年果園子,沒有一棵樹。咱今年六十一歲了,就像秋天的果樹葉一樣入土也差不離了。做夢也沒夢到有今天,咱當了主席啦!好!咱高興,咱是窮人的主席,咱們今天好好把那個錢文貴鬥上一鬥,有仇報仇,有冤伸冤,有錢還錢,有命償命。咱只有一個心眼,咱是個窮漢。咱主席說完了,如今大家說。”
誰也沒有笑話他,很滿意這個主席。
要說話的人很多,主席說一個一個來。但一個一個來,說話的人又說不多了。說幾句便停了。大家吼著時氣勢很高,經過一兩個人稀稀拉拉的講,又沒講清楚,會議反而顯得鬆了下來,李昌便使勁的喊口號,口號喊得不對時候,也不見有力量。這時只見劉滿急得不成,他從臺下跳上了臺,瞪著兩隻眼睛,舉著兩個拳頭,他大聲問:“你們要不要咱說?”
“劉滿!劉滿!你說吧!你會說!”
“你們要咱說,咱得問問幹部們,咱說了要不要處罰咱?”“劉滿!你說!誰敢處罰你!今天就要看你的,看你給全村帶頭啦!”張裕民笑笑的安慰他。
“誰敢處罰你!劉滿!你說!你打那個治安員打得好!”底下也有人鼓他的氣。
“說錢文貴的事吧!”張裕民又提醒他。
劉滿用著他兩隻因失眠而發紅的眼睛望著眾人,他捶著自己的胸脯,他說:“咱這筆賬可長咧,咱今天要從頭來說。咱的事有人知道,也有人不知道,啊!你們哪裡會清楚這十年來的冤氣。咱就是給冤氣填大的。”他又拍了拍胸脯,表示這裡面正裝滿了冤氣。“咱爹生咱們弟兄四個,咱弟兄誰也是個好勞動,憑咱們力量,咱們該是戶好人家呀!事變前咱爺兒五個積攢了二百來塊錢,咱爹想置點產業。真倒黴,不知怎麼碰著了錢文貴,錢文貴告咱爹,說開磨坊利大,他攛掇咱爹開磨坊,又幫咱爹租了間房子。他又引了他的一個朋友,來做夥計,又不是咱村上人,咱爹不情願,可是看他面子答應了。那個朋友在磨坊裡管起事來,不到兩個月,他那朋友不見了。連兩匹大騾子千來斤麥子全不見了。咱爹問他,他說成,罵那個朋友,說連累了他,他拉著咱爹,一同到涿鹿縣去告狀,官司準了。咱告訴大家這官司可打不得呀!咱們一趟兩趟賠錢,官司老不判案。咱爹氣病了,第二年就死了。咱們四弟兄在年裡殺雞賭咒,咱們得報這仇。唉!咱們動還沒動,有天咱大哥給綁上拉去當兵啦!這還要說麼,這裡邊是有人使了詭計啦!咱大哥一走,日本鬼子就來了。石頭落在大海里,咱們年年盼,也盼不到個資訊。咱大嫂守不住,嫁了。落個小女子,不還跟著咱嗎?”
底下有人答應他:“是有這回事。”
“日本人來的第二年,”劉滿又接下去說了,“錢文貴找咱二哥去說,過去對不起咱爹,磨坊賠了錢,他心裡老過意不去,他說要幫咱們忙,勸咱二哥當個甲長,說多少可以撈回幾個。咱二哥不願意,他是老實人,家裡又沒人種地,又不是場面上人,咱弟兄全恨他,不肯幹這件事。咱們回絕了他,他走了,過了半個月,大鄉里來了公事,派了咱二哥當甲長。咱二哥沒有法,就給他套上了。大鄉里今天要款,明天要糧,後天要伕,一夥夥的特務漢奸來村子上。咱二哥侍候不來,天天捱罵,捱揍,哪一天不把從老鄉親們那裡訛來的錢送給他去?他還動不動說咱二哥不忠心皇軍,要送到兵營裡去。
咱二哥當了三個月甲長,要不是得了病,還不會饒二哥!二哥!你上來讓大家來看看是什麼樣子!咱二哥呢,二哥!二哥!……“他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