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彈麼?同咱們就沒關係。”
“那上面全是解釋什麼叫個土地改革的文章,就那麼幾篇,已經不容易啦,你看,村子上又沒有人寫,光靠我一個人,我都送給李昌和衚衕志去看過,怕衚衕志說寫得不好。”老吳搖了一搖頭,說道:“你要寫文章,咱是擀麵杖吹火——一竅不通;假如要黑板報像個炸彈,像一把火,那麼,你那些之乎者也的不是倒成了一瓢涼水。咱有這麼一個意思,你琢磨琢磨看,對也不對。黑板報要使人愛看,得寫上那麼幾段唱的,把人家心事寫出來,比如咱打鑼一樣,一開會就打鑼,一打鑼咱就喊:”開會啦,開會啦,‘這有啥意思?咱就編上幾段,一面敲,一面唱,大家聽你唱得怪有味,就都知道了。“
“是的,哪一次你都編了些新的,你打著鑼在街上走過去,常常後邊跟了一堆人,笑呵呵的。說實在話,揀些老鄉們平日說的編幾句,比寫文章還容易,就怕幹部們不同意。”老吳顯得有些著急了,他說:“唉,李昌叫你寫,就是說你行,叫你拿主張,你怕三怕四幹什麼?你要不滿意,他自己來寫。咱說你這個人呀,可是個好人,就是六月裡的梨疙疸,有點酸。要是你肯聽咱的話,咱不怕你笑話,咱還能編上幾段,咱念,你寫,村上的事,咱全知道,把張三壓迫李四的事編上一段,又把王五餓飯的事也加上一段,他們聽說他們自己上了報,誰也願意看。只要是講到他們心裡了,他們就會傷心,一難受,看見仇人就眼紅了,你說這不好?再說,日本鬼子在村上,咱們莊稼人受的壓迫,咱們統統算算帳,叫那些漢奸狗腿子給吐出來,這豈不好?好,咱就唸上一段,你聽聽,看行也不行。”於是他停了一停,嚥了下口水,便念起來了:“共產黨,人人誇,土地改革遍天下!窮鄉親,鬧翻身,血海冤仇要算清。想當兵,受壓迫,漢奸地主好欺詐。苛捐雜稅不得完,田賦交了交附加。附加送到甲長家,公費雜費門戶費,肥了咱村八大家。西頭逼死李老漢,張真送兒鐵紅山,侯忠全到一貫道里受欺騙,瘋瘋癲癲傻劉乾……你說怎麼樣?”老頭兒得意的蹲下去,用火石打燃了火,抽他的煙去了,又歪著個頭,對教員眨了幾眨眼,呵呵的笑開了。
劉教員也眯著他那雙近視眼,笑了起來,陪著他蹲了下去,指指畫畫著說:“老吳呀!
你真成!咱可想開了,咱編黑板報是寫給老百姓看呀!不是給那幾個幹部看呀!要那麼一停一頓的寫個啥文章,把我這腦筋都想痛了。咱們不管寫個什麼,能唱不能,總要像咱們自己說話,要按照大夥的心思,咱們得訴訴咱們的苦情,想想咱們的冤仇,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鵝卵石子也有翻身日,咱們得團結起來推倒五通廟,打碎五通神,拔了胡槎享太平!
哈,老吳呀!你今天可當了我的老師,來,咱們就照剛才說的鬧吧。這些鬼文章,去他媽的。“他從懷裡掏出幾張稿子,把它扯得粉碎,又哈哈的笑了起來,那種愉快的笑,簡直和他那長年被生活所圍困得極抑鬱的面容不相調和。
這時李昌卻從外面匆忙的走了進來,劉教員抬起他的愉快的頭,興致勃勃的叫道:“小昌兄弟!”
李昌不等他說下去,一手去揩頭上的汗,一邊說:“你怎麼鬧的,你看你在黑板報上寫了些什麼?”
“那些狗屁文章,那些九娘娘的天書,真沒有道理,咱這就要去把它們全擦掉,嗯,你也說不好了,你昨天還點頭說好來咧。”
李昌又搶著叫道:“咱不是指的那個。”
剛剛起床的任國忠,也站到房門口來。
“不是那個是這個?”他指著那些扯碎了的紙片,做出一副苦惱的樣子。
“要不是咱明白你這人,換了誰也得懷疑你!你說村幹部耍私情,你有什麼證據?”
“什麼?”劉教員像掉在雲霧裡了,用力睜著他那近視眼。“你說李子俊在收買佃戶,要明裡土地改革,暗地不改革,這倒沒有什麼;你又說幹部要私情,說幹部們都被地主們收買了,你寫這些是什麼意思,鬼把你迷住了?”李昌又從肩頭上取下一條毛巾,向袒著的胸扇著,並且搖著頭,接著說:“衚衕志說,幹部不好,老鄉們應該批評,可是得有證據,黑板報不能胡說。他又說這同那些壞分子造謠,說八路軍在不長是有配合的,是一樣的壞作用。”
“呀!老天爺!這從哪裡說起!咱劉志強對天盟誓,一字一句都給你們看過,你們批准了才往黑板報上寫的。我靠教幾個孩子餬口,二十年了,說起來是斯文人,一輩子見著有錢的打恭作揖,特務漢奸到學校來了,我像個衙役似的站班受訓,好容易到如今,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