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兒。到中外合資紫雪玻璃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長致畢詞,他只象徵性地彎曲著胳膊伸出手應付差事般地拍了一下——只一下,便縮回手繼續親熱地和我說話。他甚至將一隻手彎曲著搭在我離他較遠的那隻肩上。董事長致畢詞,下來就該剪綵了。禮儀小姐端著托盤進場,領導們參差不齊出場,然後開剪——這個過程需要相對長一點的時間,雷民政完全可以放心地將手搭在我肩頭說掏心窩子的話。待領導們剪畢彩放下剪刀,最後伸直手鼓一次掌就行了。果然領導們放下剪刀後,雷民政便撇開我開始拼命將手伸向前去鼓掌——因第一排的領導都到前邊剪紅綢,我們這第二排就變作了第一排,所以雷民政鼓掌時不再向上舉手,而是大幅度向前伸出猿臂——差不多就要伸到正對著他的省長懷中去了。直到掌聲驟歇,雷民政才最後一個戀戀不捨地停下其驟密的拍手動作——而他多情的目光仍依戀在省長臉上,渴望接接省長的眼風。直到省長轉身向餐廳走去,他才齜著牙在褲縫上撫一撫拍痛的手掌,撇下我輕捷地提起腳跟向省長那邊跑去。
作家們為了寫出一部作品,往往要去他們的生活基地體驗一番生活——彷彿他們原本是生活在真空中似的。劉副書記還沒有做市長,就已將自己“視作市長”,幾個月前就提前進入角色,一天到晚忙得腳底兒朝天,扎煞開翅膀緊攥著拳頭在那兒像作家們那樣“體驗生活”——體驗做市長以後的生活!彷彿這一體驗,就真的提前幾個月做了市長似的。我之所以要在紫東縣留下來,並不是因雷民政盛情難卻,也是像劉副書記那樣,手裡捏著點東西提前進入角色“體驗生活”呢!彷彿我這天在紫東縣留下來,就等於早做了一天紫東縣委書記似的——莫非有誰能掰開我的手掌奪走那點東西?我就不信誰能有這麼大的手勁兒!
那天下午雷民政盛宴款待我。這傢伙彷彿是要把原本給省長準備下的那些好吃的都塞我嘴裡去似的。雷民政為給我助興,還邀來了中外合資紫雪玻璃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長和總經理。我居中——這讓我有一種極大的滿足。雷民政和董事長分坐我兩側。然後是總經理和縣裡那位分管招商引資工作的副縣長——就是幾年前我陪馬方向局長來紫東時和我們同桌進餐的那位副縣長——怎麼他還是一個副縣長?並且還分管招商引資工作?只是看著比幾年前蒼老了一些。人生真是難以言說,有的人不停地變換工作崗位,就像那個孫猴子一般,一會兒在這裡,一會兒在那裡,你根本不知道下一步他將在哪裡,就像我和雷民政。可有的人一生卻像便秘一般蹲在一個崗位上就不會動了,就像這位分管招商引資工作的副縣長,還有那位縣接待辦主任——即茗煙。我把眼望望侍立在雷民政一側的縣接待辦主任,他也像招商引資副縣長一樣,比幾年前更蒼老了一些,但殷勤的做派可沒變。
我當時心裡還想,這次看你“茗煙”怎麼喝酒?先代誰喝?這可真是一個難題,如果這場宴席向後推一天,這個難題就迎刃而解了——因為我的任命檔案已像一片碩大的雪花片兒一樣飄落在紫東大地上。可現在畢竟會議還沒召開,任命檔案還沒飄過來,看“茗煙”怎麼破解這個難題。
當我的一杯酒和雷民政的一杯酒被“茗煙”一左一右端在手中時,他眨巴著眼睛略作思考,先將我那杯酒倒進口唇之間——這讓我有一種極大的滿足和成就感。可他第二次再將代我們喝的兩杯酒端在手裡時,卻先將雷民政那杯酒倒進口唇之間——這讓我有一點遺憾,但轉念又覺得能夠理解,看來這個接待辦主任將來可以考慮安排他去做組織部長——他有如此的平衡才能,做一個接待辦主任怎麼說也委屈了他。
“茗煙”代誰先喝這一杯酒,看似一個小問題,其實卻不是一個小問題,不計較不行啊!我的任命檔案下發以後,“茗煙”就再也不用像今天這樣左右為難了,他當然會不假思索仰一下脖子將代我的那杯酒先喝下去。若有一次不小心將雷民政那杯酒先端到唇邊了——即使他已仰了半下脖子,也會快速地眨幾下眼睛,在瞬間靈醒過來,急忙用端在另一隻手裡的我的那杯酒取而代之。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人生,要的就是這一點不同啊!
我倆的排列次序是“魚雷”還是“雷魚”,這是萬不可掉以輕心的!我若這次壓了雷民政一頭,就等於一輩子壓了他一頭。傅鄭劉楊到縣裡來檢查工作,他就得總是落後我半步,待我與傅鄭劉楊握畢手,他才能將早已準備好的手快速地伸出去。人生,就在這一步半步之間啊,爭的就是這一先一後啊!就像車隊的排列次序一樣——一先一後,感覺可全然不同!
那天飯席間,雷民政仍然時不時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