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搖半夜風聲壯,淅淅瀝瀝小雨蓄了一汪小水池,映著天邊的上弦月。
——碗口大的馬蹄倏地踏碎月亮。
黑壓壓的一隊人馬沉默地走在山路上,隱約有小石子被踢下懸崖。為首的人罩著斗篷,斗篷下一身大紅色的飛魚服,正沉著臉看向那半點光芒未有的山路。
後面駕馬走上來一個女子,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大哥,這不行,夜路沒法走!”
那斗篷人抬起/頭,露/出一張俊美的臉。他劍羽眉下生一雙丹鳳眼,五官鋒利如刀削,而眼角則拉出長長一筆,收得尖銳,幾乎要將鬢角刺出血跡。薄唇不笑的時候自然下撇,自帶著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場。
“哪兒有個山洞,讓之垣去瞅瞅。”他慢條斯理地低聲說道,眼神微微往後一挑:“王大人嬌貴,讓人小心著。”
女子點點頭,快速調轉馬匹向後去了。
夜裡,山風都溼漉/漉的,吹到人臉上能刮下一層水。王大人年紀大了,腿腳就不好,一下雨就針刺一般的劇痛,早早團在了石頭上的鋪蓋上。陳松睿安排好守夜的順序,自己毫無睡意,乾脆走到了石洞邊烤火,無意識地看著天上的月亮。
素月分輝,明河共影,表裡俱澄澈,夏日夜裡的雨總會讓人割裂,又是燥熱又是陰寒。陳松睿被下屬送了一小壺烈酒,狠狠悶一口,看向遠處跳躍著月光的河水。
大概是雨聲太惹人煩躁,睡夢裡都蒙了一層悶勁兒來。
雨聲愈發喧囂惱人,陳松睿往後挪了挪,以免被外面的泥水撲到臉上。珠簾一樣的雨模糊了外面的景物,隱約雲端還有雷聲在響。
“老大。”姚姜走過來坐在陳松睿身邊,手裡還拿著餅子:“這雨下的我睡不著,轟隆隆的,感覺山都在震。”
陳松睿喝酒的動作一頓,扭過頭皺著眉問了一句:“什麼,山都在震?”
“是啊,你沒聽到嗎,轟隆隆的……”姚姜用手指了指頭頂,動作倏地僵住,後面的話音也卡在了喉嚨裡。
明明雨聲如落石,寂靜卻在此處滋生。兩個人對視數秒,呼吸的聲音在耳邊拉長,瞳孔中逐漸顯現的慌亂在這一刻具象化,他們不約而同、連滾帶爬——
“石洪!!是石洪!醒醒!!”
剎那間山崩地裂,眾人皆匍匐在地,陳松睿“嘭”一聲撞了個頭昏眼花,連聲音都要被耳邊嗡鳴掩蓋。
土渣撲簌簌蓋了滿頭滿臉,驚慌吼聲伴隨著轟隆巨響,陳松睿頂著一口的血腥味,硬是從地上撐起來,卻被嗆地狠狠打了個噴嚏——
戰馬的嘶鳴聲從洞口外響起,一股難聞火藥味從頭頂瀰漫開來,陳松睿來不及細想,矮身穩住身體,竭盡全力大聲吼到:“不要慌!所有人撤出山洞——林奎之,林奎之在哪!!”
腦海中的嗡鳴混雜著所有的噪聲,陳松睿根本不知道林奎之有沒有聽到他——顧不及了,顧不及了!!
“跑!跑!!”
王大人身上還裹著被子,表情呆滯地被幾個錦衣衛架了出來;陳松睿隨手一推,推到了前來攙扶他的姬滄遠。兩人也你拉著我我推著你,被身後湧出的泥水參雜著石塊緊追不捨——
“老大!!”姚姜女聲尖利,調門險些再震些石塊下來:“王大人!!在哪裡!”
破風聲將心跳刺動,寒毛直豎——陳松睿瞳孔劇縮,一把將姬滄遠用肩膀撞開!
一隻箭自蒼茫雨幕中顯現,從鎖骨處陳松睿刺個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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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中綠霧起涼波,雨滴將江面敲出數個漩渦,一尾烏篷船從霧中劃出,驚起幾隻在江中捕食的鳥兒。
早就等在岸邊的姑娘撐著油紙傘,拎著一籃子的筍歡快地跑向船塢:“露早!露早!”
把著漿的姑娘抬起/頭,笑呵呵地揚了揚下巴:“穗穗!”
方滿穗比鳥兒還要輕巧,江上點了幾點,落在船頭也沒讓船更晃。她穿了一身綠色的窄袖短衫,百迭裙上撒了一片蝴蝶似的梨花,腰帶上也繡了點點花瓣。若是忽略右邊臉蛋上雲霧似的胎記,這姑娘簡直就是一隻從竹林中奔出的小鹿——那股靈動的美即使是胎記的遮掩也消不了半分。
她將籃子丟下,自顧自跑去了中艙,烏篷下就響起她清脆的叫聲:“這菱角頭看起來就蠻脆個,好切哇?【好吃吧?】”
“你已經吃進嘴了還要問,這是我娘今朝早上剛剛摘個。”露早險些被這堂而皇之當小老鼠的傢伙氣笑了:“要勿是你撥仔我介許多筍,我就要講你是個歡喜揩油個人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