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隔著一扇門,外面的人應該察覺不到有什麼異樣。
貫山屏走進了辦公室,隨後又輕輕敲了敲盥洗室的門。
木門應聲開了一道縫,裡面正在剃鬚的青年已經脫掉了髒衣服,身上只有一條平口褲,恍惚可見一身漂亮肌肉。
門外的人別開目光。
王久武伸手探出門縫接過衣服,立刻重又掩好了門。
檢察官的便裝還是那麼正式,白襯衫西裝褲,漿洗得板正筆挺,在紙袋中疊成四方。
捧在手裡好一會兒,然後王久武才抖開衣服穿到身上。
很久沒有穿得如此拘謹,他壓平襯衫翻領,不太習慣地聳了聳肩。
一股幽香由衣上走下,隨他的動作緩緩飄逸,淡雅清甜。
是檀香,青年忍不住嗅聞。
檀香可靜氣寧神,貫檢心臟不好,確實需要注意情緒平定……薰香?還是香包?是貫檢自己置備的嗎?
他不由聯想到那方繡著“屏”
字的手帕——這些會是貫檢前妻留下的嗎?
“王顧問?”
門外的人問了一聲,“怎麼這麼久?沒事吧?”
“沒事沒事,只是釦子不太好扣。”
猛然意識到自己未免想得太多,王久武慌忙收斂了心緒。
“貫檢,”
他強迫自己轉換狀態,“您這次來警局,是又接了什麼案子嗎?”
“只是配合警方調查,順便給我手頭沒結的幾個案子收尾,”
清冷男聲由門外傳來,離他不遠,“我已經調崗,不再負責偵查監督,這項工作暫時由李檢接手。”
“請問您現在負責哪塊兒工作?”
“政工材料。”
基金會顧問第一反應是惋惜,如此優秀的檢察官,竟被從一線撤下,打發去做了文書工作,實在是對他才能的浪費。
“是因為‘東大系列案’嗎?可我不覺得您有什麼過錯。”
“沒有據理力爭,是我失職。”
“鄭隊那脾氣,也不是您能勸得了的啊。”
“不單是這麼一個原因。
四個年輕生命,不,算上趙成鳴,五個年輕人殞命,即便案子因為與‘瘋信徒’有關而做了保密處理,在系統裡引起的震動也依舊非同小可。
這麼大的責任,鄭彬一個人扛不下來,他的隊員又都剛參加工作,此時背處分無異於斷人前程——所以必須由我頂上。”
“這對您未免太不公平……”
“這是最好的選擇,”
檢察官打斷了他的話,“我已不再年輕,就此止步也不會有太大損失;鄭彬是個好警察,我不能坐視他被開除警隊。”
王久武忍不住一聲嘆息。
貫山屏為人處世剛正不阿,卻並非心如寒鐵,言行細末亦有溫情流露,這一點王久武早有發現,對他會決定幫鄭彬分擔責任一事並不意外;然而即便能理解檢察官的做法,青年仍為他感到不甘,同時也不由代他難過,畢竟就連這人的親生女兒,都不曾通曉他心中的一片赤誠。
但當事人態度擺在那裡,王久武也只能就此沉默,無言地剃淨胡茬。
直到鏡中那張臉恢復成平時的模樣,青年這才反應過來,他理應為貫山屏易職一事感到慶幸——少了一個棘手的傢伙,對基金會而言是件好事。
可他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我也有問題要問你,”
似是出於職業習慣,貫山屏開口打破此刻的沉默,“為什麼你沒有返回晝光基金會,而是選擇繼續滯留東埠?”
王久武隱去了其他部分,“因為要幫鄭隊解決一樁新案。”
“剛才也是去的這樁新案的現場?”
“或許不是,”
王久武話留一線,“今天二隊接手了一個案子,我代鄭隊去了趟現場,以確認該案是否與我們正在偵查的這起案件有關。”
盥洗室的門開啟,說話間青年走了出來。
平日裡他的衣著偏重於方便行動、容易隱藏,樣式普通色彩灰暗,總顯得不甚考究;如今僅是換了身搭配,就襯得青年若有另一副樣貌。
兩人身量相仿,貫山屏的衣服對王久武來說也很合身,布料剪裁既不鬆垮也不緊繃,恰到好處地顯出了他的肌肉線條;王久武螳臂蜂腰的健美身材,反過來也將襯衫長褲穿得亮眼奪目。
有那麼幾秒,貫山屏沉默地看著他,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