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奶奶都沒有用!”野香咬上了我的耳朵,下力往外扳,“還說我下的蛋,你才下鵝蛋。”
“痛呀,我的娘!你不知道,我的那個大外公,曾經是我年少時的理想。他的那頭公豬呀,那兩個東西,像牛的一樣。牽完我家的母豬後,母豬睡得很安詳。公豬興奮得搖頭擺尾,要給它吃三個蛋,就用我家的粗瓷大碗。
“你羨慕那頭豬?”
“不,我羨慕我外公。除了給他兩塊錢,他也還要帶走三個蛋,雖然是親戚,但他說這是規矩,給他幾個蛋,是為了壓邪,以後才不會碰到鬼。我那時就在想,每天賺來三個蛋,那不就是天天過年一樣?”
“你吃的蛋,還會少嗎?”
“少,太少了。不瞞你說,看到公豬吃蛋,我的口水都哆哆往下跌。
“你不知道,我家的母雞雖然經常咯咯咯地生蛋,但只有大年初二的早上,每人才有一碗酒娘蛋,一碗兩個,甜厚醇香。
“第二個時節,是期末考試的早上,水煮兩個雞蛋,必須用一根筷子挑著吃。野香,你還記得這是為什麼嗎?”
“嘿,這誰不知道?全天下都一個樣,一根筷子兩個蛋,100分!兩根筷子一個蛋,o蛋!那,我考考你,為什麼人家給牽公豬的老頭三個蛋,每個蛋上都要塗一大灘紅曲呢?”
“所有的紅,都是為了壓邪!這誰不知道?”我像總結定理似的說道。
“那,他有什麼邪呢?”野香準備打破砂鍋問到底了。
“就像我們在野外,看到婦娘子偷人,那他們必須給我們剪三尺紅布,一個道理,鎮鎮衰氣。這是我很小的時候,媽媽教給我的好早的道理。”
“那你碰見過這樣的好運氣嗎?”
“這……這哪碰得上?”
“那,那公豬和母豬,算是偷嗎?”
“當然不算,這是請來的。”
“那有什麼衰和邪呢?”
“這個?難道是大外公騙了我們?”
“呵呵,還說你是一個教授?”野香神神秘秘地咬著我的耳朵,“告訴你一個我們少女的秘密,我誰都沒告訴哦。”野香的臉頰難得一見,紅彤彤的若桃花。
“大人們在幹那事兒的時候,我就躲在我家那間漆黑的柴火屋裡,透過那個小小的木窗,正好可以瞄見豬欄。公豬高大野蠻,嘴巴兇得,像野豬一樣,兩隻黑眼,被臉皮疊疊地包裹著,像油槽下的那口深黑水潭。但那眼睛瞎得,瞎得……”野香的肩膀突然顫抖起來,劇烈地顫抖起來,臉色由晴轉陰,又來了梨花帶雨一番。
我知道,她講豬,無意間又講到自己身上。
我緊緊地抱住她,好像要把她抱進自己的胸膛,我感覺到脊背在顫抖,四肢在顫抖,控制不住的顫抖,大地也一樣的在搖晃。
“不,沒什麼,真的,沒什麼。”她感覺到了自己心裡的觸動和悲傷,影響到了我身體深處的心房,“真的,沒什麼,那是豬,不是我,我哪會這樣?”
她破涕為笑:“那豬,真傻,像笨豬一樣傻。趴在背上,累得氣喘吁吁,滿嘴獠牙,口水流得嘩啦嘩啦。就是瞄不準。急得我們,都出汗啦。幸虧你外公,喝著清茶,一點兒也不急,右手輕輕一託……只要碰了那東西,不是邪,就是衰,只有用紅才能壓!”野香用力地把我一拔!
“唉呀呀,你又不是我外公,拔苗助長,好苗子都會全曬乾!”
一陣揪心的疼痛,把我摔在這一灘蛋黃之上。紅的鼻血,黃的蛋黃,清的蛋清,攪成一幅梵高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