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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初雲遇驟雨

他媽媽的擔心再一次得到驗證,他嬸嬸們的議論又一次被深刻的複製貼上。這次,不僅僅是眼睛所看,而是親手觸控。都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那手摸呢,應然是格外真切,手摸為切,切得他心頭生疼。

“她是尊重我的!”他想,“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她既然經受過她那個死鬼的,又觀察到了秦邦寧那個老鬼。擂槌一樣的,也保不定見過,或者經受過其他各色人物,林林總總。據此經驗判斷,她說的應該不是要打擊他的假話,不是假話,那就是真話囉。”

他顫抖著,用臉皮,用頭皮,頂住了她的嘴巴。他猜測,不封住她的嘴巴,隔壁的嘴巴就要大放厥詞,掀起滔天巨浪,血雨腥風。

這時,隔壁傳來了山歌聲:

“一棵杉樹八個節,

妹妹上去下不來。

哥哥發急抬頭翹,

妹妹下來掛爛別——”

聲音像唱,又像說,不像真正在唱,倒像隨口哼哼。不過,他聽出來了,是一個女聲。

“這不是兒時媽媽教的山歌嗎?怎麼過了十幾年,隔了幾座山,還沒有被人遺忘?還被人傳唱?”他聽著,想著,恨著在他們這樣的粗鄙的山野,聽不見外面的陽春白雪,只有牽掛著髒泥黑土渾水的粗野的歌謠,非歌非文,只土不洋,即便這樣,也沒有更多更好的聲音,讓媽媽們傳承給自己的兒女了,這些帶著俗味的“文化”,真能傳承嗎?

他恨這片土地的荒蕪:祖輩們為什麼不能創作出更優雅的歌,或者順口溜,來讓後輩們吟誦呢?

比如這首,能不能改一改?

他的腦子急速地轉動著,像在中師上學時狂熱地熱愛詩歌時一樣,絞盡腦汁遣詞造句咬文嚼字。

“一棵杉樹直衝天,

哥哥爬上會神仙。

妹妹仰頭望鳥飛,

綠海彩霞都不見。”

韻是押得更貼切了,但更像傳說中的詩歌,不像山間土壤裡生長出的民謠。唉,任何的加工可能都是徒勞,隔壁的原生態才是純粹的文化吧。

他正這樣冥思苦想著時,她的右手卻也不閒著,橫拉硬拽,粗魯粗暴,夾帶著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氣概,甚至揚起無師自通的蘭花指,彈了他一下。

痛得他咬緊了牙關,卻不敢吭聲。

他懷疑那極輕的“嘣”的一聲,已經越過了土磚的隔牆,傳進了山歌女的耳朵裡。

她依然不緊不慢,不把隔牆有耳,隔牆有眼放在眼裡,放在心裡。

眼睛雖然閉著,他心中的天地卻豁然朗潤起來。

他想起了兒時的春天,那時,春天的第一道雨水推動著積滿落葉的枯水溝,向著遠方蜿蜒延伸,來不及逃逸的螞蟻乘著超級遊輪,浩浩蕩蕩地駛向汪洋大海,或者驚心動魄的懸崖峭壁。溝渠兩旁僵硬的土塊飢渴地暢飲著上天賜予的雨水,慢慢地柔軟,溼潤,有水一樣的顏色和光彩,滴滴答答地塌拉下來,融入到這久別了的水流中去。兩岸高山上的土地逐漸鬆動,由枯硬變得鬆軟,春筍頂著它積蓄了整個秋天和冬天的力量,不管是蘆萁根的牢籠,還是大磐石的壓迫,它都以勢不可擋的力量在向上、向旁生長,伸長,脹破這比鐵皮還硬的土地,去吸取露水,吸取陽光,佔有無盡的空氣的地盤。

熔岩在地下奔流,大地在無情地顫動,一場熱浪翻滾的大火正悄無聲息地逼近。

他聽到了腳下地火的轟鳴,不遠處的山火噼哩啪啦,在燃燒著一切堅硬的、扎人的物體。整個世界一片紅火,熱的力量充滿所有他能想到的角落。

“變,變!”她的耳語透露出春天的喜悅的氣息,彷彿不是從空氣中傳播過來,而是透過固體的振動傳導過來。

他無法阻止臉的火熱,血的奔流,耳的辣火辣燒。

這時,隔壁的廁所突然“咿呀”響了一聲,一道光撲了進來。又“咿呀”響了一聲,那道光悄然逝去,隨著那人的腳步。

但草屋的門框又“咔嗒”響了一聲。

“嗯,有人——?”

是那唱著山歌的女人的疑問?

他驚恐地回過頭來,迎接他的,卻是鍾晴格外的溫存。他和她,無法再說話。

這時,他卻覺得他的耳朵格外的靈,聽到了屋子外那人的腳步敲著碎小的青石板,漸漸遠去。

他想掙扎,但他的腦袋卻不能動盪,固定得死死的。

在一片混亂的衝突中,他第一次感覺到這叫作口水的東西,除了可以吐人,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