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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她房間的西洋女人

房子很窄,廳堂兩邊各一個房間。東邊的房間堆著不少書本和練習冊,床也很小,顯然是阿六的。

西邊的房間一樣大,床卻大了兩倍,整個房間好像就是為了這一張床而存在的,窗下是扁狹的木桌,放著梳子鏡子雪花膏之類的東西,除了一個暗紅的衣櫥外,就沒別的東西了,床的周邊狹窄又堆滿鞋子之類的雜物,難以下腳,彷彿一不小心就會絆倒在床上。

一股陌生房間常有的汗氣擁攏而來,令他掩鼻。

正當他側身欲走之時,驀然卻見靠廳堂牆頭粘著一幅巨型貼畫,佔了牆頭高度的一半。

畫面上畫的顯然是人,因為有人的頭,人的胸,人的腳,顯然是洋人,因為都是高鼻子、深眼睛,高大魁偉。他還發現,竟然是一男一女,因為一個胸脯極其突出,連兩顆葡萄都畫得呼之欲出,一個胸脯雖然平平,卻胸肌發達,胸毛茂盛,兩人全身赤裸地站立著,相擁在一起,四條腿糾纏在一起,他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是怎麼放的,在那麼狹小的空間裡,怎麼擠得下那四條長腿?

畫面只有黑白兩色,卻層次清楚,立體感強,但他至今無法相信,這是一幅畫,這不可能是一幅畫,上面的毛髮逼真可感,就像自己梳頭時照的鏡子一樣,下面的毛髮雖然沒有見過,應該也很逼真吧?

他正想研究一下,壞了,一個白影閃了進來。

他透過狹小的木窗看著窗外,一大片土黃的空地上零零星星地長著一簇一簇的青草。

“外面是什麼地方呀?這一撮撮的青草還蠻好看的,油綠髮亮,細如髮絲,好養眼睛呀。”他沒有回頭看她,因為一看她,就會看到牆上的那個洋女人。

“這是我們的廠呀,很久沒有熱鬧的場面了,你看那圍牆邊的水龍頭,多久沒有流水了,都鏽掉了。”

“所以說,生命在於運動,操場,水龍頭是這樣,牆頭也是這樣,沒人收拾就會長草。人也更是如此,不走動,就荒涼生疏了。”他生硬地感慨了一下。

“你好像小學老師在概括課文的中心思想呢,不愧為老師。要不要我帶你去外面走動一下,踩一踩你喜歡的小草?”

“不好吧?”他指了指廳堂,“她在外面呢。我去看她們打牌。”他小聲小氣地說道。

“好吧,以後來。啊——”她打了一個呵欠,“我有點困了,我想睡一覺,你去陪她們吧。”她又壓低聲音對他說:“記住我說的話。”

他不敢答話,低著頭就出去了。

回去的班車上單調了許多,烏拉和她媽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工廠和拉煤的話,言語中他知道了龐大師拉煤是沾了烏拉哥哥的恩惠,由他罩著才有生意,不然,誰也想拉,哪挖得了那麼多煤?也講到烏婷的工廠的沒落,似乎姐妹倆可以商量著開一傢什麼店,即使發不了財,自己的飯還是可以賺來吃的。

“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吃得了這些苦?”阿姨說完這句後,回過頭來對他說:

“怎麼樣?我家烏婷還白淨吧?”

“是啊,不像當媽的人呢,都像妹崽子!”他如實說明。

“都這麼說呢,像年輕時候的我,不知怎的,烏拉和她哥都沒有遺傳到我的好基因,沒她白淨。”

“可能是她天天窩在工廠,曬不到太陽呢。”他要想方設法解釋一下,安慰一下烏拉。

“哪裡,天生的!你也天天呆辦公室啊,怎麼不見有她白?”

“我,當然不同了,小時候,天天放牛、割草砍柴、蒔田割禾,皮都曬脫了不知道有多少層?再細皮嫩肉也會折磨得不成體統。”

“那是你,烏拉姐妹倆從小就沒吃到什麼苦,只是讀書……嗨,都玩掉了。”

“那時候,我們在廠區生活的,都這樣,玩瘋了,哪有精神讀書?”烏拉回過頭來。

……

汽車顛簸,空氣沉悶,看著坐在前面的兩個女人,旁邊空空蕩蕩的座位,再看看窗外高高矮矮的房屋和走上走下的男女,河流不死不活,看不出流還是不流,他突然感到異樣的孤獨,覺得時間是不是老是在停滯不前,或者走走停停,有時還會倒走幾步。

書上說,夏過了就是秋,但他爸爸媽媽和鄰居們從來不會這麼說,他們只知道“天熱頭”,“天涼天”,春天倒是還帶著春的字眼,叫“春高裡”,冬天叫“冬下頭”,冬天過了是春天,這個過程他們稱為“高了春”,也許是“交了春”的方言土語吧,沒人做過研究,但冬天為下,春天為高,卻是這種叫法給他的直觀形象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