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彎不下腰去的情景似乎被她看穿了:
“瞧見襪子都能有反應,你的沸點,不是在西藏,而是在馬裡亞納海溝沉底吧?呵呵。”她裝模作樣地扯了扯、伸了伸自己的褲腿,還是未能完全遮擋住,於是,輕輕地用腳尖挑起自己的沒有繡花的鞋,在他眼前晃盪著,像多年後他在大型遊樂場望見的大搖錘,上面的人影,像簇集在枯枝上的螞蟻,被秋風吹蕩,驚惶失措,一如他經過畢雲天宿舍時瞥見的席吟吟的如皮影戲般的窈窕身影。
“就說雲天和吟吟的愛情故事吧,我親眼見的,也是匪夷所思,羅曼蒂克。”他又回到對比馮華與兩個爭風吃醋的男領導在屋頂上的出奇故事,“那時,你還沒大學畢業,有一天晚上,來了一個漂亮的姑娘,緊身衣,健美褲,高跟鞋,烏黑如瀑的頭髮上紮了一束鮮豔的小野菊花,看起來最多不超過二十歲,後來,我才知道,她才十八歲,徑直爬上三樓,進了雲天的宿舍。這是後來別人告訴我的哈,因為那時我正在宿舍批改作業,你知道的,我工作一向非常認真、敬業。這時,畢校長進來了,說今晚跟我睡,那邊來了個女學生,唉聲嘆氣的。我一聽,就知道是傳說中的他的女朋友席吟吟來了。他霸佔了我的辦公桌,用我的毛筆靜心地在《北地日報》上書寫著他拿手的小楷《滕王閣序》。”
“我知道——”馮華插嘴道,“就是‘馮唐易老,李廣難封’那篇,這雲天天天唸叨的,年紀輕輕老是懷才不遇。”
“對啊,不過,這小楷的確精緻古雅,雖然是書寫在密密麻麻的舊《日報》上,真讓人賞心悅目呢。”雖然他也喜歡練字,但總是覺得一提筆就沒有章法,連一個轉角都轉不好,徒有會寫字的好名聲,他懷疑人們說的他寫的字好就是為了讓他多寫《通告》《通知》,多刻試卷之類的。
“要不然呢,怎麼會有英雄無用武之地的哀嘆呢?”她接話道。
“是啊,他床頭上貼的那幅《鐵達尼號》的素描,傑克和露西含情脈脈的樣子,他只用一支鉛筆就刻畫得栩栩如生,真是妙筆生花,如果有丹青,那肯定是丹青妙手了。”他感到神奇的是,怎麼一支破鉛筆在一個完全平面的白紙上就能展現如此美妙的時刻,如此平靜卻讓人想入非非。
“要不然,女學生怎麼會喜歡得如痴如醉呢?”看來,她也喜歡雲天床頭的這幅素描。
“沒辦法,我只得坐在自己的床頭,背一揹我的《婚姻法概論》了。”
“物件都沒有,就研究婚姻的規定了,不怕被畢校長笑話?”
“為了考試唄,由易到難,婚姻法還是很好理解的,不像《國際經濟法概論》,全是陌生的詞彙。唉呀,你說的也有道理,看著雲天心如止水的背影,我的婚姻法是半天都沒有動,心內煎熬得厲害,想著吟吟失望的樣子,有一個地方就在隱隱作痛。”
“你這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又不是你的女人。”
“但人都有同理心啊。人家不是千里迢迢,也是千米遙遙地來和你相會,大庭廣眾之下,把她拒之床外,外人會作何感想?況且,既霸佔我的桌子,又要和我同床共枕,這不是既增加我的煩惱,又增加她的煩惱?我在百無聊賴之下,決定抱著作業本去另外一間宿舍批改。但在經過雲天宿舍的時候,我卻停下了。透過蠟紙糊著的玻璃窗,我看見一個人影在房間徘徊,像寧採臣窗外的聶小倩的身影,我心中一顫,那悠悠的糊成毛琉璃狀的身影,是沒有影子嗎?作業本的重量壓得我手生疼,我卻忽然看見她的臉像壁虎一樣趴在蠟紙後面,陡然令我不寒而慄。”
“你有偷窺的嫌疑,說人家像鬼,應該是你心裡有鬼才對!”
“我飛也似地逃離了這個走廊。不知道她這一夜是如何度過的。”
“呵呵,你就沒有發現半夜裡有什麼動靜?”
“沒有,我夢見了小倩,她走進了採臣的房間,我聽到了一首歌,反覆吟唱著‘黎明不要來’……”
“呵呵,黎明不要進來,葉倩文進來就行了,你想得倒美啊。倩文阿姨進來了,雲天校長就出去了。”
“第二天的事情我一點都記不得了,因為準備著上課。”
“半夜裡的事情你也肯定不知道。到嘴的肥肉,還會讓她飛了?”
“畢校長做人還是很真誠的,不會像你說的那麼虛偽,裝腔作勢吧?”
“呵呵,姜美伶都還要和安越共有一個宿舍呢,她不是每天和校長夜夜笙歌?”
“這個?……也許是放不下東西吧,也許,會像你說的?我不在同一層,沒有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