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家臨著古渡口的糖水鋪子,白日裡人並不多,葉灼點了份蜜汁糖藕,坐在窗邊的小桌上對外眺望。
掌櫃的從未見過這麼漂亮的姑娘,獨自一人拋頭露面的,也不像那些江湖女俠走到哪都提著劍,不由多看了兩眼。
偌大的鋪子只有這麼一位客人,進門的時候她說等一個朋友,可過了快半個時辰也沒人來。
美人吃完了一份糖藕,又點了一份糖芋苗,對面卻一直是空著的。
門口的棉簾子一動,冷冷的風攜著暗香進來。
居然是個更加難以形容的美人……
來人一身紅衣,看不出年紀,頭髮編成數十根細小辮子散在腦後,打扮得像個小丫頭。穿了雙軟緞鞋子,走起路來沒半點聲息,徑直朝裡頭去了,坐在先前那位美人的對面。
“你怎麼選了個這種地方?”角麗譙抬手掩唇,吃吃笑了兩聲,“害得我好找。”
“這家糖水很有名。”
“我不喜歡吃糖,會長胖。”角麗譙伸手將桌上的茶杯翻過來,給自己倒了半杯,“呸,茶也是甜的!”
她語氣一變,便不復女兒家的嬌俏,反而有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狠毒。
跟上來想問“姑娘來點什麼糖水”的掌櫃嚇得把腳縮了回去。
角麗譙一偏頭,又咯咯笑起來,直笑得花枝亂顫。
“膽子小有膽子小的好,勸你拿棉花把耳朵塞上——若是偷聽我們說話,連你的眼睛鼻子耳朵一起挖出來。”
掌櫃的聞言打了個寒顫,縮到櫃檯後頭去了。
“說吧,什麼事?這還是葉美人第一次主動約我,真是受寵若驚。”
“金鴛盟三王之中,炎帝白王和閻王尋命都落在百川院手裡,唯有四象青尊下落不明,他能洗白身份入朝為官,是你的手筆吧?”
角麗譙抬了抬了小巧的下巴:“葉美人訊息靈通。”
“你不可能平白無故做這種事,必定有所圖。”
見角麗譙眸中現出危險的殺意,葉灼話鋒一轉:“不過與我無關,我來是想問問你,要不要我幫你推他一把,坐上工部尚書的位置?”
“這肥缺無數人盯著呢,你在朝中有這般關係?”
“我從不摻和朝廷事。”葉灼低頭舀起一枚糖芋塞進嘴裡,“李相夷說,當今皇帝苦於官僚積弊,一直想要集權——而我不過想了個方案,能讓皇帝一錘定音。”
“哦?”
角麗譙也是善於攪動利益之輩,金鴛盟能有今日,她與無顏居功至偉。
“你知道最近運河上不太平,是因為邊境不寧,皇帝急於籌措軍費。”
“這徵發官派縴夫的主意,便是竇大人出的——看著是為了讓短期刑犯從財政拖累變為一項收入,其實是為了跟包括肖家在內的世家換取政治資本。”
葉灼說著望了一眼窗外,“這法子比默許土地兼併還要可恨,一旦開了頭,有權有勢者便有無數手段將良民變成罪人,將他們的家人變成奴隸。”
“市場上菜價日日都在降低,米價卻有小幅度上漲——卻不是因為豐年收成增加了,而是人們越來越吃不起肉和菜,只能以陳米充飢,更有甚者,開始吃糠米與燕麥。”
這是大荒之年才有的景象,可如今是太平盛世啊。
角麗譙不知道她想說什麼,冷哼一聲道:“與我何干?”
“皇帝會同意這個方案,是為換取世家在茶稅、鹽稅上的退讓,打擊萬聖道也是為了從商會中榨錢出來。”
“而若想一勞永逸降低通航成本,重修閘壩、引河、清淤沙才是治本之策。”
“工部一定拿得出方案,只苦於戶部眼下無錢可支。”
“其實有一個地方是能快速籌錢的——江南私鹽氾濫,有鉅額利潤,戶部卻收不上來。”
葉灼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畫圈,“鹽政改革的難度在運輸和銷售,成本過高,時間過長,朝廷無足夠人力物力,必須藉助鹽商。”
“區域商會可憑鹽引到海邊鹽場進貨,在固定區域售賣,自行定價。而鹽引配額在當地官吏手上,少不得有貪汙。”
“鹽場無權直接銷售,有大量餘鹽積壓,而靠海吃飯的百姓總會鋌而走險,致使私鹽氾濫——”
角麗譙點點頭。
私鹽正是魚龍牛馬幫的財源大頭,因此她對整個利益鏈條都心中有數。
要換個人來,未必聽得懂葉灼在說什麼。
那些什麼盟主、門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