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淒厲的呼喚自遠處碎裂夜穹。
沈安筠慘嚎一聲,身影如醉酒三千,跌跌撞撞撲來。
她身後,追來拉她不住、氣急敗壞的沈東懷。
沈安筠頹然跪坐於裴安身前,渾身顫抖,噙淚的妙目落在裴安身上,見他雙手抱劍,洇身於血泊裡。
顫抖著手,她撫上裴安餘溫未消的臉,哽泣埋怨:“說好離開皇宮後,你要陪我看盡三春花,彌補你對我的虧欠,你醒醒啊裴安!”
“看盡三春花?”沈明仕惱怒了臉色,“你與裴安暗中苟且,我還未找你問罪,你哭什麼?”
沈安筠仰起淚臉看向一臉涼薄的父親,聲嘶力竭嘶吼,“裴安救了你的命,挽救了你半途而崩的偉業,卻得來這個下場,你有沒長心啊沈明仕?”
被她的話戳中痛點,沈明仕負手轉身,不假辭色依舊。
“一將功成萬骨枯,更何論逐鹿天下?他與我作對一生,卻染指我的女兒壞你名節,死得不虧!”
沈安筠手緩緩伸向裴安腹中那柄劍……
“你何曾將我名節在心上過?殺他,不過是怕雲臺有了父親,有了倚仗,自此不再受你擺佈罷了!”
“如何想隨你!”沈明仕冷道,“來人,將他扔下江去!”
話音未落,寒光一閃,沈安筠抽出裴安腹中帶血的劍,狠狠刺向沈明仕背心。
“當”一聲,沈東懷拔劍,重重將她手中劍盪開。
雖身後擊劍之聲“錚錚”,沈明仕頭也回地命令,“來人,將沈貴妃拉走!將死人棄下江去!”
沈安筠絕望衝沈明仕大吼,“我若傀儡受你擺佈一生,與裴安相望了一生,斷不再與他分開!”
沈明仕忽覺背後一熱,他身子一個哆嗦轉身,見沈安筠頸間血柱噴濺,倒在裴安身邊。
“安筠!”他痛呼一聲撲去。
“安筠!”沈東懷棄劍於地,亦撲了上去。
父子二人四隻手捂於沈安筠頸間的傷口,可沈安筠頸間血如泉噴,濺了二人一臉,噴了二人一身。
她目光直直,深情將身畔相望半生,愛而不得的裴安望住,死不瞑目。
於甲板舷梯之上,即墨雲臺僅露出一個頭高於甲板。
將一切看入眼底後,轉身,他手提袍擺步舷梯而下,一步一淚流。
一月前,他有了父親,父親憐他,愛他,毀名節保他!
可一月後的今日,仲秋才過,他不僅沒了父親,還沒了母親!
妙啊!他的人生可真是妙極!
他展顏笑開,笑得花枝亂顫,腳步踉蹌,頭昏眼花。
眼前一黑,他自舷梯跌倒,滾下,跌入一個寬厚且溫暖的懷裡。
“安王!”晏元良抱著他,痛心疾首。
他伸手撫上晏元良的臉,哆嗦著嘴唇,緊張地問,“良人會陪孤多久?”
晏元良抱著他遠去,“生死不離!”
……
江船甲板上撕心裂肺的哭聲,生離死別的慘烈,絲毫不影響宋卿月滑入昏迷的深淵。
她中箭的腿高高腫起,滾燙從傷口處蔓延全身,於戰慄與無力中,她闔上了雙眼。
應是要死了吧,死了便好!
只她未料,死非是萬物寂滅的黑暗,而是轉入了一派紅塵喧囂裡。
她身若飛羽浮在永安宮上空,見即墨江年大裘而冕。
仙音神樂裡,他徐踏玉階,高登金闕,君臨天下。
站於帝座之前,他霍地轉身,十旒晃動的白玉珠簾下是他寬額廣頤,俊郎非凡的臉。
階下,百官三跪九叩,頌聲如濤。
“吾皇萬歲!”
“吾皇萬歲!”
“吾皇萬歲!”
即墨江年舒展雙臂,兩手輕抬……
宋卿月將他滿是帝王之威的身姿看得出神,心中雀躍。
忽她耳邊響起他的聲音……
“本王願以江山為聘,社稷為禮,鋪十里紅妝,駕略車迎娶,陪你沐龍池,眠鳳閣,永為我凰!”
將他重若千鈞的許諾聽入耳中,她輕羽般的身子倏地下沉,落在了帝座之前。
即墨江年瞪大了雙眸,急急奔下帝座,冠子上旒串晃動,遙遙伸出手,“宋卿月,你說過要養我一世!”
她含笑點頭,也朝他伸出了手,卻見他環抱的雙臂穿過了她的身體。
……
一聲悠長的提氣聲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