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康時回過神,將滿眼心疼斂盡,淡漠道:“那便流血至死好了!”
“既你看得過意,便如此!”
宋卿月蹲著身子,將流血的手高高舉到他面前,擺出可憐巴巴的樣子。
崔康時一轉轂車輪子,艱難催動輪子離她遠一些。
她站起身挪近他,又將血淋淋的手背伸到他面前。
如是幾回抗爭後,當宋卿月從地上撿起梳子,再試著給他梳頭,他便閉了眼,木頭般任她擺佈。
沒了長冠,宋卿月便尋來一隻玉簪給他挽了發。
挽好髮髻後,她雙手捧著他的臉,眉飛色舞,嘖嘖連聲,“當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崔康時臉上浮出一縷微紅,長睫顫了一顫,卻沒理她。
她將他推到香案前,取過碗筷給他餵食,他面無表情張口以就。
她若無其事,笑眯眯道:“記得在餘杭時,你便是這般餵我吃食!”
憶起彼時的過份之舉,崔康時?白的臉上又浮起紅暈,雖極力掩飾,窘迫之態猶浮眉間。
他捌開臉,淡聲,“飽了!”
一碗飯菜吃得七七八八,宋卿月也沒再勸他,收拾起了碗筷。
崔康時催動車輪移到花窗前,淡漠道:“將手背的傷包起,免人說我苛待下人!”
下人?宋卿月無聲一笑,好一個花費巨糜的下人。
一提食盒,她起身一福:“奴婢告退。”
待她身影走出月洞門,崔康時目送她身影消失,又扭回頭望出花窗,見她現身於院中……
一道頎高的身影迎面而來,宋卿月手搭涼棚擋了強光認清來人,忙一低頭。
想從一旁避讓,她卻被來人攔了。
她往左,來人往左。她往右,來人往右。
“還真是山水有相逢啊,宋卿月!”來人皮笑肉不笑。
他臉上是一雙一如崔康時的圓眸,可圓眸裡非是崔康時的溫潤,而是蓄滿陰摯。
無奈,宋卿月仰起臉,衝他燦然一笑福下,“幸會啊!二公子!”
崔康月一身墨綠色的長襟襴袍,碧玉小冠束髮,明明穿得一身清爽,偏卻語氣寒森。
“你準備怎麼個死法?”
宋卿月笑著直起腰身,坦蕩望他道:“大卸八塊也好,抽筋扒皮也罷,一切隨二公子心意!”
“痛快!”崔康月負手繞她而行,“前頭溪池裡有王八,就愛吃肉,回頭本公子就把你剁了!”
宋卿月任他繞著圈子,臉上掛著淺笑,“那便等著二公子。”
花樓上,崔康時的聲音響起,“福滿……上來!”
崔康月抬頭望了一眼花窗,勾頭俯首於宋卿月耳邊。
“宋卿月,你可真是個掃把星!不將我大哥折騰死,不將我崔家敗光你是不甘心!”
說完,他陰沉著臉大步轉身,直朝花樓而去。
宋卿月一臉笑意彌散,轉身朝花樓上望,紅了眼。
……
花樓上,福滿將崔康時的轂車推回香案前。
提壺給崔康時倒了茶水,奉到崔康時手上,若無其事地道:“我不過才離開一月,怎地又瘦了?回頭珍娘來,你想她哭鼻子?”
崔康時笑了笑,“天時熱,吃不下!”
福滿自斟著茶水,接著絮叨,“郎中說你腿傷可治,日日呆在花樓裡哪成?下樓走走,指不定腿骨長好,復又能行!”
“試過了,使不上力!”崔康時平淡道,“說說吧,去西彌國談得如何?”
福滿嚥下一口茶,“要轉移的財物巨大,恐引起西彌國朝堂注意。我打算多去幾國分散轉移。”
崔康時拖過香爐,用半蜷的手捏起銀剷平整著香菸,“關外各國時時紛亂,且人又心性不定……權宜之計罷了!”
福滿見他傷手顫抖,便將香爐拖過,替他平整香灰。
“聽說上唐境內烽煙盡起,河東那些世家盡投汴梁王,江南世家盡投荊王,蜀地世家盡投劍南王,三王拉扯起六十多萬大軍。那個人現受三面夾擊,疲於奔命。”
崔康時開啟儲香罐,用左手拿起銀勺,生澀地取著香粉。
頭也不抬道:“老皇帝一生不敢動的世家,他偏要動。現下這般局面,他當生受!”
福滿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正因如此,只怕他一時打不過渭江,我們還能得些時日轉移!”
“他打不過渭江,可沈氏他們也不好相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