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承賢自軟輦上抬頭,定看他道,“靖王慎重!打壞臣二人,便查不得案了!”
蔡佑良於軟輦上閒適一側身,手撐了腮望他道,“牽涉刑部一干官員的案子。若狠心些,能拉不少人下馬!”
即墨江年收拾案牒,左右一凜二人,“十板先記下。好生給本王辦案,越缺德越好!”
說完,他大步走出宮殿。
今早出門,從不看吉日的即墨江年,翻看了老黃曆,三月廿六——宜納采。
稍後,他便去了京城裡的萬寶齋,為宋卿月訂了一套頭面。
不懂那些個什麼金啊銀啊,珠啊玉的,他便讓萬寶齋的夥計挑最好最貴的配。
於萬寶齋裡,他手把一隻點翠鑲金的花釵,想起搶親那日,他棄宋卿月滿頭花釵於一地的情形。
不自覺地,他將手中花釵捏緊。
博陵崔氏配送的嫁妝精美無雙,他手中花釵便顯黯淡。
良久後,於萬寶齋夥計忐忑注視下,他無謂一笑,依舊將花釵遞到夥計手中。
彼時,宋卿月誤他為乞,誤他為盜也不嫌他,對於他送的嫁妝,她應當也不會嫌棄。
暮歸之時,於春陽餘燼裡,他站到了浮香輝月坊外。
望著香坊坊門,緩緩的,即墨江年笑意融融的臉僵硬了——一隻粗重的鐵鎖將香坊的門鎖得嚴嚴。
他驀地翻身下馬,衝到坊門前拍門叫門,內裡卻一片安靜空無一人。
於香坊外怔忡須臾,他掠身上馬往杏芳堂飛馳。勒馬於杏芳堂前,他煞白了臉,杏芳堂亦是關門鎖舍。
即墨江年徹底空白了腦子,恍神看人來人往的長街,心與靈魂便也空了。
從三月廿六日夜,至三月廿七日暮,即墨江年瘋了一般滿京城地找宋卿月。
任他帶人強行開啟杏芳堂、浮香輝月的門,查詢她與宋玉書去向的線索——而不得。
他調動整個樞密院院使,四尋宋卿月與宋玉書,可二人如同清煙昇天,讓他無痕可覓。
三月廿七,即墨江年生辰之日,天上的長庚星點亮了繁夜。
把一盞酒,坐於寢宮外的院子裡,喜燭照燒的宮寢,於即墨江年身後氤氳出暖融融的紅。
院中的紅白玉蘭已全開,於微拂的夜風裡,豐腴肥厚的花朵零落一地,時不時地,還掉落於他面前的黃花梨木幾。
身側左,石承賢飲盡一杯酒,一咂嘴道:“去渭陽調兵顯然過猶不及!”
身側右,蔡佑良把朵紅玉蘭,一嗅花道:“北衙調來的五百兵,若殺入沈相府,恐會驚動陛下。”
“驚動也便就驚動了!”即墨江年放下酒杯,抓起几上長劍站起身,身上甲冑發金裂玉碎的聲音。
一日一夜未尋見宋卿月,她只有一個去向……
敢動宋卿月的,會動宋卿月的,只有即墨雲臺或沈明仕。
即墨雲臺現居永安宮內的東宮,那麼沈明仕的府上,他總是去要找一找、翻一翻的。
……
三月廿六,宋卿月起得早。
宋玉書一愛徒弟明日大喜,請了老師宋玉書等一應醫館學徒,亦請了她。
近日香坊香貨售罄,新的香藥尚未烘出,宋玉書愛徒家住離京三十里外的西來屯,往來至少兩日,她便乾脆放了張、王二伯歸家暫歇。
花朝節那日,她聽到宋玉書埋於心底近二十年的秘密,且那日,他一見她露面就跳了崖。
正因如此,怕宋玉書抹不開面子,約摸十多日,她刻意未去找他,他亦未來尋她。
天剛放亮,宋玉書駕著租來的馬車來接她,一推開坊門,便見馬車車頭執韁而坐的宋玉書。
綠衣皂帽顯得宋玉書面色分外白淨,他眸光清澈,一臉強裝出的平靜,卻整人散發出春池微漾的波光。
於天空初綻的晨曦中,她立於馬車下,仰眸衝他甜甜一笑,“表哥好!”
宋玉書沒能裝住,臉上亂了平靜,泛起了微紅,避開她的笑臉,手抵鼻下輕咳道:“來,快上車!”
恰值春時又是清晨,出京往西來屯的一路,開闊的官道兩旁,山巒間晨霧煙嵐雲岫,萬翠與千紅相映,餵飽了宋卿月的眼睛。
只這一路,趕車的宋玉書分外安靜。
她終究心上掛記著宋玉書的婚事,便旁敲側擊地問:“衛女將軍……近日可好?”
“啊?”宋玉書本正出神,聞聽她問,不假思索一嘆,“她好,她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