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凌晨,上京城內,崔府位於各坊的府宅內駛出無數輛馬車,浩浩蕩蕩出了上京城。
崔康時掀簾遠眺夜幕與大雪中的上京,良久不捨移目。
“爹爹,我們去哪兒?”他懷裡,珍娘玩著手中泥偶嫩聲問。
他放下車簾,手撫上珍娘軟絨絨的小腦袋,笑道:“回博陵,你娘想你了,咱們回去陪她過年!”
“那……”珍娘仰頭回望他,忽閃著大眼睛,“不帶京城裡的孃親一起嗎?她會不會哭,會不會想珍娘?”
崔康時長睫輕輕一顫,拿起一個繡球輕輕塞到珍娘手裡,“看,這個繡得可漂亮了,你玩這個!”
“公子,”同車的鐘裕輕咳一聲,“宋娘子那裡,可要遞去一紙放妻書?”
崔康時將下頷抵上珍孃的頭頂,默了良久才道:“容我緩緩!”
他還有一個習慣……
那便是,花了大價錢買回去的東西,縱使後來發現其一無是處,他寧可空放任其蒙塵,也不願贈施他人!
鍾裕眼中神色一傷,安靜須臾再問:“開了年公子何時歸京,老奴也好提前安排!”
崔康時親吻上珍孃的小腦袋,淡淡輕聲:“暫無歸期!以前本公子喜歡謀財,現在看來,謀國似乎也不錯……”
說完,他緩緩闔上眼眸——非是不錯,只是他沒得選!
……
溫泉殿內寢榻上,即墨江年已高熱兩日,還有了驚厥反應,忙壞、嚇壞了太醫署群醫。
即墨承彥坐在內室臨窗的木榻上,自顧自地盤弄一盤棋子,細聽五位合診太醫稟報即墨江年病情。
“啟稟陛下,靖西王連日跪雪又浸溫池,以至腠理反覆大開,營衛失守,寒氣深侵。今日臣等調換藥方,用上了大青龍湯,再加針刺,現體溫已降。”
即墨承彥不耐煩地一落手中棋子,“也就是說,活了?”
五位躬著身子的太醫面面相覷後,有一人應道:“已無性命之虞!”
“他那情形,明日臀杖一百可能承受?”
“這個、這個……”太醫們紛紛抬袖拭汗,一人艱難回話,“高熱驚厥,加之惡汗大出,損體傷津嚴重,恐體虛難承。”
即墨承彥蹙緊了眉頭,正待開口,忽聽明黃色帳幔內,榻上的即墨江年高高低低說起了什麼。
五位太醫面面相覷後,即墨承彥一揮手,太醫們便忙不迭奔入內寢。
“卿月,不要走……”
即墨江年全身上下遍扎銀針,他臉色潮紅,毫無意識地輕喃,“即墨承彥,我要殺了你!”
如此往復,皆此兩句話。
遙遙的,即墨承彥淡問:“此逆子在說什麼糊話?”
“沒,沒,只是無意識的妄語罷了!”太醫們再次抬袖拭汗,哪敢傳話?
待針刺一畢,太醫們收拾好醫具,恭敬辭去。
即墨承彥下了木榻負了手,緩步踱進內寢,掀開明黃色簾幔,最後立身於榻前。
見即墨江年神色還算平靜,他便俯下身子,替即墨江年臉上一絡汗溼的髮絲撩至耳後。
孰料,恰聽得即墨江年吐字輕輕,“即墨承彥——我想殺了你!”
皇帝的手僵住,須臾一笑,“想軾君?只怕你來不及!”
待要收回手,即墨江年滾燙的手已將他的腕子捏緊。
隨之,又緩睜開眼,看他的雙眸裡殺氣橫溢。
對上這雙因高熱而血紅的眼眸,即墨承彥緩一揚眉,將他的手輕輕扒掉,道:“這麼恨朕?”
“為何要她驗身?”即墨江年輕聲。
即墨承彥若無其事坐於榻邊,溫和地替他掖被,“你不愛惜羽毛,但即墨氏愛惜,不驗明正身,如何勉去你的汙名?再說了,不過一個驗身而已,竟至你想軾君?”
即墨江年掙扎著撐起身子,因體虛無力,支撐身子的手抖著厲害。
他湊近即墨承彥,哆嗦著唇道:“我寧可放棄她,寧可不娶她,也容不得她被人那般羞辱!”
即墨承彥站起身,負了手,頭也不回道:“你現在放棄也來得及。再說了,朕可沒說過,准許你娶她!”
即墨江年霍地抬頭,呼吸霎時急促。
他望著那個冷冰冰的背影,咬牙道:“陛下行事,當真是隻手遮天,好人全讓你當了。”
“你可別得了便宜,就在朕面前賣乖。”即墨承彥略一側臉,眼風斜覷他,“再說了,朕還需遮天?朕便是上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