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江年朗目裡浮上戾氣,戾氣中又蘊入淚霧。
恍神間,他似又回到被千人追殺,渾身是血立於危崖之上的絕望。
腦中又閃過於東陽城,接受算命先生施食時的落魄,以及絕望中聽到宋卿月與算命先生的談話,再到撿到她錢袋後,絕處逢生的欣喜。
訛上宋卿月後,揹負汙名寸步難行的他,才得來一紙通關文書,方得遙赴上京,摸清有關自己的一切原委。
繼而,他又想起與宋卿月那相依為命的艱難路途,還有被宋卿月從乞丐堆裡帶回後,親口對他說“我養你”。
後來於沙洲的那些兇險歷程,於他而言不過慣常之舉,算不得什麼。
但他於滿心風霜雪凍的回憶裡,憶起的宋卿月卻似盛夏炎陽,足以消融他心間的萬年寒冰。
而這一切,即墨承彥僅一句“自討苦吃”,便淡化為虛無。
憤懣與鬱怒齊齊攻心卻不得釋放,望著榻上那個對他,對母妃冰冷無情的皇帝,不覺地,即墨江年泛紅了雙眸,須臾淚流滿面……
腦中百轉千回後,他輕飄飄道:“既陛下置臣之生死、清白不顧也要護下安王,想必厚愛安王入骨,何不直接立他為太子?”
即墨承彥一見他流淚滿臉,立時嫌厭一闔目,於榻上淡聲:“朕還道你有雄心壯志,準備帶著你那堪堪十萬大軍與安王一決雌雄,你卻只想洗刷冤屈,看來是朕高看了你。”
“陛下之江山自然是安王的!”即墨江年冷淡道,“望陛下看在臣衛戍邊關多年的份上,賞臣一塊封地,一些錢,一個女人。至此,上唐江山誰人來坐無關臣事。”
即墨承彥剛剛躺平,聞聽霍地撐起身子,目光重重定在即墨江年臉上。
稍後寒聲笑起:“朕還道前面所言於你有所觸動,你卻腆著臉向朕僅求一塊封地、錢、和女人?”
即墨江年舔了舔紅腫的唇,補充:“封地不介意偏遠,錢越多越好,女人名為宋卿月!”
即墨承彥臉上失望與憤怒精彩變幻後,暴喝:“來人,將這個沒用的東西拖出去接著跪雪!”
即墨江年寒凝了眉眼。
他為即墨承彥賣命十年,既然即墨承彥毫不顧忌他之死活,那他要點東西並不過份,何至於讓這老男人暴怒至此?
早知如此,倒莫如他踞河西自立為王來得妙!
待數位身材弱小的小宦官瑟縮前來時,他已昂長出殿,又“撲通”一聲跪於冰天雪地的庭院。
冷卻了腦子與憤怒後,闔目思索半晌,待睜開眼,他唇邊彎起一抹淡笑。
只是,此這一跪讓他愈發難耐。
之前跪時,內裡的袍子還是幹梢,眼下融化的雪水滲得內裡濡溼一片,須臾便結成了冰,他被凍得哆嗦得不成樣子。
好在,此跪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即墨承彥命人再次傳他入殿。
不過父子倆交談沒有幾句,他便又被攆了出來罰跪。
因為即墨承彥問他,“可還是隻要封地、錢和女人?”
他面無表情堅定道:“是!”
一夜折騰,他被罵出去跪了七八次,折騰得即墨承彥最後翻身下榻,大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露在胸甲上的領子。
目光近近逼視他道:“即墨江年,一去邊關十年,你可真是一如既往地討朕嫌啊!”
一宿未眠加之憤怒,即墨承彥一雙朗目中滿泛著猩紅色。
這個兒子打小就討他的嫌,三腳踢不出一個屁。倔犟如驢,見他既不懂得討好,亦不懂得賣乖。
唯常用一雙討嫌的眼招子,不分場合地恨恨瞪他,似乎他與這逆子有不共戴天之仇。
此子確實是他與宮女一夜意外之後有的,只這意外來得分外及時,亦讓他有些慶幸。
他自是不愛那個僅有幾面之緣的宮女,自然也不喜即墨江年。
若非即墨江年是他的骨血,旦有人這般恨恨瞪著他看,無論年紀與身份,早就被他剁成了肉泥。
偏即墨江年是他不多的,唯一能指望的兒子。
就這唯一能指望的兒子,除了恨他之外身後無仗無恃,若立其為太子,根本無力與沈氏一脈抗衡。
死馬當作活馬醫。當衛公晁撒潑打滾跟他要即墨江年,要送即墨江年去邊關歷練時,他便也同意了。
只他沒想此逆子深藏不露,去了邊關不過五年便屢立奇功。最大的功勞,便是打滅了討厭且強悍的摩訶衍昆國。
是以,他才召即墨江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