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唐取士,最輕鬆的入仕門道便是公薦。
正因有公薦制度存在,朝中做官的門閥子弟相互舉薦各自族人,以至數百年後,上唐朝中為官者十有七八為各大門閥族人。
非是說,公薦入職之人無才無用。
能被公薦入朝為官者,哪個不是在朝野有些才華名聲的?畢竟生於書香傳家之族,腹中自有乾坤,更不乏墨水。
但一入政途,為名利所染,為家族前途所謀,少不了勾連成片,結黨營私,攻訐異己,造成今時今日這種難解難分的局面。
即墨承彥輕攪著碗中燕窩粥,“公薦一制存於上唐數百年,滿朝文官盯著好些重要職位準備落子,說取消就取消,他們還不得將朕這朝堂掀了?”
即墨江年仰頭喝完最後一口粥,道:“既然陛下心中有了打算,又何必問臣?”
“朕就想看看,看看你這是莽夫可長有腦子。”即墨承彥一推粥碗,他由來胃口不佳,尤其是晨膳,碗裡的粥也就喝了數口。
“陛下限臣三年為期,而這科舉三年才一次。”即墨江年抄起雙手,“從取士上下手替換朝中門閥為官者,且不論能否替換成功,也為時已晚。”
“那便說說你的‘高見’。”即墨承彥接過宮娥遞來的羅帕,輕輕拭唇。
“開恩科,一年兩試,三年六試。放開取士渠道,不論出身只論才華,工農士商有識之士皆可應試。”
“開恩科?一年兩試?好大的口氣啊,你讓朕拿什麼藉口來開恩科?”
即墨江年取來茶水淺啜,淡聲:“朝中官員因違法亂紀被免官罷職,或被流放下獄,或死傷太多,虛位待補!”
即墨承彥踱下殿階站到他身前,彎下腰問,“想大開殺戒?”
即墨江年抬起血絲滿布的眸子,面無表情看他道:“臣頗擅殺人!”
“好!”即墨承彥直起腰身,半笑不笑。
“闔朝上下都等看朕如何安置你,給你職位太高他們害怕。朕便將樞密院交給你。樞密院那幫兔崽子也喜歡殺人,想必你們會臭味相投。”
即墨江年霍地站起身,慍怒了臉色,“臣是個男人!”
樞密院供職者皆為太監,安插他到何處不好,偏讓他跟那幫閹人待於一處?
即墨承彥上下淡一掃他,不屑一哂:“春藥、迷香對你無用,美姬滿宮不染一指,藉口守身,只怕是有心無力,可不就是個閹人!”
嘲諷完,即墨承彥得意負手緩步出殿,“在此等著,朕讓樞密院的人來找你。”
即墨江年漲紅了臉,怒瞪皇帝背影,胸口急劇起伏。
良久嚥下這口氣後,他步上殿階,於皇帝那玉案上,將沒吃的糕點一個接一個吃起。
頂天立地,九尺男兒,兩碗破粥就想打發他,他又不是女人。
不久後,宦侍領來兩人。二者皆身材高大,齊齊拜倒於殿階之下。
“臣,樞密使石承賢,拜見靖西王。”
“臣,樞密副使蔡佑良,拜見靖西王。”
二人著絳紫官袍,看來皇帝給他們品階不小,只二人明明為宦,偏卻面上生須。
即墨江年淡看二人,“承賢,佑良?你二人爹孃起名時……商議過?”
石承賢抬起頭,大馬金刀高一拱手:“回靖王,臣二人名字為陛下所賜。”
蔡佑良亦直起腰身,一笑一頷首。
“起來吧,看座!”即墨江年淡應。
二人起身時動作幅度太大,唇上鬍鬚不約而同齊齊飄落。
即墨江年眼神一滯後,緩緩挪開了目光。
二人一望地上鬍鬚,再一看即墨江年,見他並未看顧,忙又撿起,胡亂復粘到唇上。
待宮娥為二人送上茶飲退下後,即墨江年吹著茶沫問:“今陛下遣你二人助我,心下可願意?”
“自是願意!”石承賢朗聲,“臣頗為壯實,很是耐用。”
“願為靖王效犬馬之勞。”蔡佑良溫謙頷首。
即墨江年挑了挑眉,看向石承賢。
此人肩寬背闊,面沉如水,說話雖底氣十足,偏一雙死死呆呆的眼眸裡紋波不生,教人看不出喜怒。
再看向蔡佑良,此人身姿略微纖瘦,三角鳳眼微吊
,口還未開眼先笑,滿臉和氣,讓人如沐春風。
只是,這二人眼下一人鬍子向右搭,一人鬍子向左撇,他忍了又忍,終還是忍不住輕咳一問:“咳,不擅貼須為何強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