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皇帝與沈明仕皆不安好心。現在關外又異動頻頻,非安穩之地……”
宋卿月頭鼓起勇氣輕聲,“平安……要不……回上唐吧!”說完,她臉頰滾燙。
“回上唐?”崔康時一默,又鼻中輕輕一嗤,“你怕是沒見過那人刑訊福滿、泰和時的兇狠。他之所求,亦是我崔家這筆橫財!”
宋卿月艱難囁嚅幾番,試探再勸:“要不尋個門路,將家財悄然運回上京,不表露身份借貸給、給他。一能將家財保住,二還能以錢生錢。”
知曉她言下是何人,崔康時胸口一窒,坐正身子道:“且不論能否將巨財運出博陵。以他厭我的心性,若他知曉借貸人是我,崔家會葬送在我手中。”
說完,他凝眸看她,心底苦澀一片。
他的貌打不動身邊人,財打不動身邊人,便連對她的好,也打不動她的心。
她肯為他捨身,也能與他相濡以沫,心卻不在他這裡。
更苦澀的是,豺狼環伺,天下之大,他竟選不到一處……能使崔家人安身立命之所。
眼下沈明勳抓了二弟、三弟,還不知會尋什麼由頭來盤剝崔家。
他心頭亂紛紛的,一時半會兒,更是想不出什麼對策。
宋卿月腦中念頭一閃,雙手大力掰過他的肩,興奮道:“你不是說,說動了朝廷攻打肅州嗎?”
藉著車廂裡亮著的宮燈,崔康時見她雙眸灼灼放光,圓眸一閃淡聲:“兩者有何聯絡?”
宋卿月捏於他肩頭的手分外用力,急促道:“沈明仕抓人,定是想從你手中訛錢。要不這樣,你承諾向他贈送戰時數月糧草,記得索來押運糧草的職位。”
宋卿月目光於他臉上捕捉蛛絲馬跡,接著道:“這樣,便能借押送糧草之名,將巨財快速轉出定州,再經族人之手,借入即墨江年手中。”
急急說完後,崔康時無聲看著她良久。許是他目光分外銳利,看得她漲紅了臉。
崔康時頭略一偏,衝她一笑:“你還是想將我的錢,送到那個人的銀庫裡?”
宋卿月頓結巴了:“這、這是眼下最好的法子!既能保你家財,也能、也能保他……”
未說完,崔康時拂落她搭在肩頭的手。
他疲憊往廂壁上一靠,闔眼輕道:“我累了,眯會兒!”
他心頭總算寒徹。
惦念著他家財的,眼下已不僅朝堂那幫豺狼虎豹,還有這位身邊人。
若是她欲據之而後快,他也能接受。偏偏她生著假他之財,利那人之心……
宋卿月面露難堪,無措抱緊雙臂偎到一側,闔上雙眸,咬住了唇。
緩緩地,她眼角浸出一滴明晃晃的眼淚,心底的羞恥與慚愧若波濤般起伏。
從聽到即墨江年缺錢後,雖她日日眉開眼笑,心底卻一日也未放鬆。
崔康時對她,對玉衡無微不至,她提出這樣建議,卻蘊著私心。
可是,眼下於崔家而言,她提出的建議,確實是最好的法子。
這關隴與河東,崔家是留不得了;關外異國,也是去不得了,至少短時日去不得。
若崔康時聽從她的計謀,縱使即墨江年哪日知曉所借之財為崔家所有,也不會不認賬。
她相信墨江年,雖他性子暴躁,卻是個重情重信之人。
一路無話,待趕回定州,已是翌日下午申時頭。
雪停了半日,一入定州城卻又撲頭蓋臉下起,長長的隊伍於大雪中,駛入崔府所在的長街。
羽林衛們在車隊前頭,遙遙喝開擋道的百姓,“博陵王車駕入城,阻者讓道。”
街上百姓紛紛躲避,怨聲喋喋,一隊胡商駱隊被裹挾到百姓群裡。
隊伍裡,牽馬而行、身子頎高、頭戴帷帽者,聞聽羽林軍喊話,立時將輕紗掀開一道縫。
他身後,同樣牽馬而行的兩人也是頭戴帷帽,聞聽也掀開輕紗朝車隊眺望。
二人一見隊伍裡騎著高頭大馬的老管家鍾裕,立時扯下輕紗遮了臉,同時雙雙身子一閃,將前面的個高者擋住。
石承賢出聲提醒:“崔府管家在,他認得我們。”
蔡佑良擰起了眉,勸道:“陛下,走吧!”
昨日從望江樓回來後,皇帝悶頭睡了一覺,一覺睡到過了午時才起床。
磨磨蹭蹭洗漱,吃罷食,出門已是申時。
皇帝終於肯返程,石蔡二使提著的心便放下,孰料出城又遇到崔康時歸城的儀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