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時坐在陛座之下的客座上,長長的眼睫輕輕一顫,露出一臉赧然。
他聲音微澀:“今年五月下旬,我回京後與宋卿月再續前緣。彼時即墨江年不在京中,孩子便是那時……有的!”
道出的“私情”,崔康時竟然漲紅了臉。
即墨雲臺將崔康時的窘迫看入眼底,大笑:“哦?崔相還有如此多情之舉?”
說罷,皇帝一雙笑得彎彎的美眸,在崔康時臉上流連,似在體察真假。
崔康時、宋卿月、即墨江年三人之間的情事糾葛,上京人人皆知。
即墨雲臺曾閒聽閒笑過,卻未曾關注三人後續的情形,今日聽崔康時道出,自然驚訝。
即墨江年五月離京,七月歸京後立時在京中大興詔獄,永安皇帝倒是知曉。
若太醫診判無誤,宋卿月腹中的孩子果真受孕於五月,且崔康時未有撒謊,倒真可能是崔康時的。
崔康時風評甚好,為謙謙君子,從不貪杯好色……
偏卻敢與彼時的靖西王爭風吃醋,與宋卿月‘暗度陳倉’,珠胎暗結?
即墨雲臺只能暗道一聲——崔康時還真是不知死活!
為使皇帝相信,崔康時又稟:“後我崔家百人被即墨江年下獄,正是宋卿月看在腹中孩兒的份上,勸說即墨江年放了我崔家滿門。”
未料,皇帝卻因他的話逮住了漏洞,挑眉問:“可為何崔相此前卻說,與此女已無半分情誼?”
崔康時似乎情緒激動,哆嗦著嘴唇拱手。
“臣欲帶她離京,與臣同歸定州,重修舊好。她卻狠心拒絕,臣遂懷恨在心……”
喉頭艱澀一頓,崔康時露出滿臉羞慚。
“彼時臣不知她懷了臣的骨肉,所以不知她為何會在即墨江年面前為崔家說情……後她來了定州,被臣接去府中,孕身難藏,這才道出實情!”
崔康時之所以敢如此說……
是因宋卿月私下江南查糧,掀起國中鉅變的秘辛,除了他崔家,無人知曉。
更無人知曉宋卿月回京半途,路遇即墨江年。是以,按他撒謊的孕期來算,宋卿月腹中的孩子只能是他的骨肉。
好在,太醫們未能精細推算宋卿月受孕之期……他能先將即墨雲臺糊弄一日是一日。
茲事體大,若查出宋卿月懷的是乾月皇帝之子,以即墨雲臺陰毒的性子,只怕會挾其子向即墨江年予取予求。
他非聖人,之所以替宋卿月瞞下此事,非是替即墨江年著想!
他恨即墨江年都來不及……
他只是怕,以宋卿月護短的性子,定會拼命以搏,性命難保。
大丈夫言必行,行必果——他曾許過宋卿月,要護她一世平安!
……
永安皇帝一提袍擺起身,步下陛階,於崔康時身前站定。
負手笑道:“可崔相卻欲將身懷六甲的妻子送出定州……此事,崔相又如何解釋?”
崔康時闔目緩了一緩,輕聲:“回陛下,沈安青尚未過門便向宋卿月喊打喊殺……臣膝下單薄,怕宋卿月遭遇不測,所以想保住臣這來之不已的孩子!”
此事曾鬧到了朝堂之上,永安皇帝自是知曉,便安靜著眼神聽崔康時接著辯解。
崔康時嘆了口氣,又再次拱手道:“臣有罪,臣生了私心,臣確實違背了與陛下的約定!”
此前,即墨雲臺知曉他與沈明仕生了嫌隙,以宋卿月為條件,要與他合謀……
即墨雲臺要他相幫,要他與其共奪沈明仕兄弟、沈明勳手中兵權。
更要他與其,共使世家百官與沈氏離心,歸心於其。
他雙腿俱折,日日被傷腿疼痛折磨,兼曉這祖孫二人沒一個好相予,根本無心再插手時局。
可為保宋卿月性命,為接宋卿月回府,更為留時間將崔家傾天之財轉往關外……
作為權宜之計,他同意了!
所以,當沈明仕於百官前面苛責他暗遷家財於關外時,即墨雲臺才會在朝庭上替他說話。
後於立朝建制那日,他的“博陵王”虛銜為沈明仕所授。
而能在朝中干預政事的戶部尚書,卻是即墨雲臺力排眾議授他……
即墨雲臺將他看了又看,方悵然一嘆,說出的話頗為貼心。
“朕的皇后及愛妃齊齊產子一月。同為人父,朕理解崔相的心情!但朕手下可用之人伶仃,身後無所倚仗,宋卿月又非是尋常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