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宿未闔眼,加之心急如焚的焦慮,即墨江年熬得雙目通紅,偏他不便踏入帳中檢視。
軍中包括軍醫皆是男子,為衛菡接生的,便成了嚇得小臉煞白吳幼娘。
當吳幼娘染血的雙手,接住滑溜溜的粉紅奶糰子,嚇得聲音都變了。
“陛下,陛下,衛將軍竟然生了一個活生生的人!”
被帳幔阻隔在外的軍醫,忍不住斥道:“女將軍不生人,難不成還生牲……”
舌頭在口中打了幾個圈,將後話吞下,諸軍醫忙又問:“是千金還是公子?”
吳幼娘嚇得手腳發軟,雙手捧著的粉紅奶糰子顫巍巍遞出帳外,連疊聲尖叫。
“千金,千金!女將軍快不行了,快來人救命啊!”
一軍醫慌忙接過奶糰子,其他軍醫再也顧不得男女之別,衝入帳內搶救女將軍。
即墨江年於帳外聞聽衛菡垂危,嚇得心驚膽戰,立時一掀簾子衝入帳內暴喝:“衛將軍活,你們!衛將軍死,你們死!”
抱著奶糰子的軍醫,被皇帝的話嚇出一頭冷汗,慌忙將奶糰子往皇帝懷中一塞,急急道:“陛下,臣進去搭把手!”
看著遞到眼前血糊糊的奶糰子,即墨江年嚇得腦中一片空白。
只呆了一霎,他無措地接過滑溜溜的嬰兒,立時解下身上狐氅,將小嬰兒裹了。
七旬早產兒被他託在手中,軟綿綿一團,僅一隻小貓的重量。
她不哭不鬧,閉著眼,小嘴不及一粒紅櫻桃大。
小嘴偶爾一撅,發出一聲虛弱的嬌泣,軟糯得人心都要化了。
他喉頭哽得厲害,手中抱著宋玉書的女兒,他難免想起陷身敵境的宋卿月,還有宋卿月腹中的孩子……
怕天寒地凍涼著懷中的奶糰子,他解開衣裳,沒顧女嬰身上血跡未清,貼肌膚抱在胸口,將衣襟輕輕掩好。
翌日天未明,即墨江年便帶著深陷昏迷的衛菡急急回京。
回京路上,女嬰無乳可吃,幸得隨軍牲畜裡有隻剛剛產羔的羊子,軍醫們便擠了羊奶煮了,放溫了再餵食女嬰。
即墨江年對衛菡的女兒愛不釋手。
歸京途中除了餵乳、清洗,一直是他貼肌膚抱在胸口,並將大氅將她裹得嚴嚴實實。
……任吳幼娘來搶也不給!
兩日後,坐在回京的御輦上,即墨江年懷揣一團軟糯糯的奶糰子,手挑輦簾朝外看。
此將近京城之際,天空陰沉沉的,下起了入冬的第一場雪。
雪片如落瓊墜玉,將御輦之前行軍的將士全身被滿,大軍如平原上如雪球般向上京緩慢滾動,慢得他心急。
凜冬大雪一下,天寒地凍,為免凍傷、凍死將士,他於凜冬前的打垮小梁王的計劃泡了湯,只能在開春前休戰。
一想到此,他痛楚一闔目。
一經休戰,身陷敵境妻兒何日方才能見?
忽懷中一聲酥化人心的嬌啼聲響起……
他啟開眼眸,放下輦簾,將大氅揭開一道縫,懷中露出一張粉嫩嫩的小臉。
那小臉上細長的眼裂初次睜開,一雙黑黝黝的眼珠子左顧右盼,緩緩將這塵世打量。
最後,她黑黝黝的眼珠子定定落在他臉上,一瞬不瞬。
嬰兒的眼眸純淨得不染纖塵,亦無半絲情緒,分外安靜。
即墨江年不敢出聲,靜靜地任她看著,也靜靜地看著她,濡溼了眼眸。
*
半旬後,遠在劍閣防守的老將軍衛公晁接到一封家書。
聽親兵讀罷家信,鬚髮全白、滿臉滄桑的老將軍未及穿靴,赤腳衝出軍帳,揚著家信在軍帳外的連營裡到處狂奔。
老將軍大哭大笑……
“我衛公晁有孫女了,我衛公晁有孫女了!宰羊,擺酒,今日給大傢伙吃頓好的!”
“恭喜衛公,賀喜衛公……”
軍中歡聲鵲起,賀聲如沸!
*
半旬前,下元節。
人人皆道天上的水官能解苦救厄……
於宋卿月而言,救下她與腹中孩子的崔康時,便是為她解苦救厄的“水官”。
二廿安宮內,太醫為她診脈後,診判她孕身已有六旬。
診罷,太醫提袍入殿,將診情上稟。
即墨雲臺高坐陛階之上,皮笑肉不笑問:“崔相真是神速,宋卿月到定州不過兩月,卻懷了你六個月的孩子?”
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