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樓上望江流,江流千古,江樓千古。
宋卿月自車馬上提裙下來,立身於望江樓前,仰頭上望。
稍待,於這矗立千古的江樓裡,不知她今日會不會也做了古。
渭江支流,孟良河畔的望江樓,離崔家新宅不遠,坐馬車也就兩盞茶的時間。
數十輛馬車停在她身後,鍾管家與崔家護衛紛紛跳下馬車,腳步急急地將望江樓圍住。
待人皆到位,宋卿月整了整溼淋淋的衣裙,伸手至懷中摸了摸,確認要帶的東西在,便一提裙襬長驅直入望江樓。
望江樓為一座臨江的茶樓,只不過今日不待客,三層樓高的茶樓裡盡是沈府的護衛。
他們臨窗張弓搭箭,瞄準樓外遊人,包括圍了江樓的崔家人。
一入江樓,宋卿月便被沈安青的人帶上了三樓,她閒閒往臨江的花窗邊一眺,見沈安青也正閒閒地覷來。
沈安青坐在臨江的花窗前,身前的茶案上煮著一爐茶,銅爐正咕嚕咕嚕地沸騰著,爐身下燃著旺旺的小火苗,身周圍是數位手按腰刀的護衛。
沈安青今日穿得一身紅豔長裙,頭上簪著朵大紅牡丹絹花,絹花足足佔了大半個雲鬢,松敞的領口露著雪白的鎖骨,纖長的玉指間捏著一隻白玉杯。
渾身上下,連帶看向宋卿月的眼風,都散發妖冶癲亂的美。
未待宋卿月靠近,沈安青的護衛便冷喝,“停下!”
宋卿月目光落在那隻煮茶的銅爐上,隨之“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掩面哭出了聲。
“怨我前些日子粗鄙魯莽,傷了姑娘的心,沈姑娘大人有大量,饒我一命罷。”
一面哀哀泣求,她一面朝沈安青膝行。
沈安青嘴角淡揚,嫵媚的目光追著她身子,聲音分外慵懶。
“鍾管家也真是狠心,我說要崔家交你出來,他便毫不客氣。”
宋卿月一面哭一面膝行,一點點接近沈安青,口中泣求不休。
“沈姑娘要主君休我也好,攆我也罷,但聽姑娘一句話,我立時從崔家搬走。”
見她哭得悲慘,沈安青神色分外痛快,淺淺呷了一口茶,又慢悠悠嚥下。
欣賞她慘相須臾,沈安青一放白玉杯,從懷中掏出一隻四四方方的油紙包。
“休你也罷,攆你也好,你都得將肚子裡的東西打掉!”
說著,沈安青手一揚,油紙包擲到她身前。
“這是打胎藥,現在當我面喝下,我便遣人給崔府送解藥去。”
“饒了我吧,沈姑娘,求你!”宋卿月膝下快行,轉眼就接近沈安青。
望江樓裡光線不明,沈安青及其護衛此時才見,她爬過的地方拖出一道溼淋淋的痕跡。
眾人不約而同嗅到一股濃重的油味,再一恍眼,便見宋卿月霍地起身,蛾子般撲到沈安青身上。
沈安青一聲驚叫尚未撥出,已被宋卿月勒住了頸子,遂驚恐了目光,暴呵:“拿下她,砍了她!”
“錚錚”連聲,護衛們拔刀出鞘,尚未揚手,宋卿月從懷中掏出了火折舉在手中,目光威懾四覽。
“我身上澆的是桐油,若你們敢動我,我便同她一起燒死!望江樓四周也被澆了桐油,但凡我死,你們會葬身火海給我陪葬!”
宋卿月心中殺氣湧動,胳膊上也沒留力,勒得沈安青漲紅了臉。
她沒殺過人,若沈安青想動她腹中的孩子,她不懼拉著沈安青共赴黃泉。
沈安青為人不僅瘋還狂,多年來一直花樣百出地逼迫崔康時。眼下竟然猖狂到給崔家人下藥,毒害了數十號人。
沈安青於她胳膊下掙扎,猩紅著眼道:“我就不信你敢點火,砍了她!”
宋卿月咬牙將她勒得緊緊,從牙縫裡吐字:“那便讓你的人去看看樓下,看看是否果真澆了油,我帶來的人手上是否果真打著火把!”
沈安青漲紅著臉,啞聲命令:“去看看,若她敢騙我,立時就將她砍了!”
護衛們聽宋卿月如是說,早已駭得心驚肉跳,再聽沈安青命令,立時四下散開,從三樓四面花窗下望,果見樓下的崔家人手持著火把。
大白天的打火把,不消說,宋卿月說的話是真的。
“沈娘子,樓下確實有崔家人打著火把。”
“沈娘子,若你出了差池,我們不好向沈使交差啊!就把解藥給她吧!”
沈安青啞然諍聲:“我道我瘋,你比我還瘋!那就一起燒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