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鶯鳴燕啼之際,宋卿月於即墨江年懷裡,被他吻醒。
她泣聲不絕,睜開眼,見即墨江年溫軟的唇,輕輕吮著自己臉上的淚。
見她睜眼,即墨江年移開唇,沉凝著眼眸,撫上她淚水淋漓的臉。
疲憊啞聲:“宋卿月,你做夢了,在夢裡哭了好久。”
他卻半句不問,宋卿月於夢裡見到了什麼。
宋卿月怔怔看著他不道關切、卻滿是關切的臉,癟了癟嘴,將臉埋入他的胸口。
又無聲流了許久的淚,她才仰起紅通通的眸子,看著他輕聲:“我夢見平安了。”
即墨江年闔上雙目,手掌揉著她睡得蓬亂的髮髻,輕輕地“嗯”了一聲。
宋卿月眨了一眨滿盈淚水的眼睛,悵然輕聲:“他走了兩年多,一回也未託夢給我。好不容易夢他一回,他卻帶著亡妻李慕兒,來夢裡與我相見。”
即墨江年睜開眼,拿手背拭掉她眼角漫出的淚水,澀聲問:“他都同你說了什麼?”
宋卿月昏頭昏腦地搖頭:“他曾送我一個玉鐲,昨日我踏上鸞駕那一霎,那玉鐲‘當’一聲就碎了。剛才雖然夢裡得見,他卻一言未出。”
夢裡情景再現,她眼中又湧出大顆淚水。
緩了又緩,待緩過喉頭的哽澀,她幽聲道:“想是平安……要我將他忘了!”
即墨江年眸色一痛,將她的頭輕輕按到胸口,一言不發。
崔康時雖然走了,但他還在。往後,崔家便由他庇佑吧。
宋卿月又默默流了一回淚,忽地問他:“對了,那封放妻書,可還收著?”
即墨江年手指勾起她的淚臉,蹙眉啞聲:“怎麼,你還心有不甘?”
她搖了搖頭,哽咽著輕聲:“我就想看看,他最後同我說了什麼話?”
即墨江年長長嘆出一口氣,鬆開她,起身下榻,手掀香幛出了內寢。
宋卿月撐起身子,看著為晨風所拂輕輕飛揚的紗帳,心中惴惴不安。
她居然當著自己夫君的面,當著九五至尊的面,緬懷另一個男子——何其過份?
未幾,即墨江年執信而來,坐到榻邊,遞信給她。
疲憊著眼神,他衝手上的信一揚下頷:“信從未拆過,便一起看吧。”
宋卿月執信的手輕輕顫抖,闔目深吸一口氣,將信封小心撕開……
凡世間姻緣,莫不天定。
縱始離散於紅塵,幾番輪迴尋覓,終能於人間認出彼此,兩心歸一。
三媒六聘,為我崔某娶娘子篤誠之心意;八抬大轎,為我崔某迎接娘子雀躍之歡心。
本道娶得娘子自此鴛鴦成雙,花開並蒂,未料卻被人踢翻了合巹的酒,掀翻了鴛鴦的被,與娘子勞燕各紛飛。
思來定是月老將娘子紅線繫結了他人,使娘子身不在某懷,心不在某身,令某心生怨懟,擇錯了路,犯下了錯。
今某幡然醒悟,既與娘子兩心不同,難結千秋之歡,莫若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願娘子與某相離後,展愁眉綻笑顏,身心一統,不再顛沛流離。
娘子有秋月之潔,海棠之貌;有憐貧惜弱之義,胸懷蒼生之仁;自當乘鸞駕,登鳳闕,母儀天下。
見信即是訣別,祝願娘子萬歲千秋,與心上之人白首偕老,子孫滿堂,不再離分。
崔康時伏身叩首。
……
緩緩閱看之後,宋卿月幹了眼淚,復又漣連而下。
原來崔康時早就決意,只待將放妻書予她,自此會與她訣別,不復相見。
可他決別的方式,太過讓人痛心疾首,使她終生難遣。
崔康時寫這封信時,若當真放下了她,又怎會決然不見?
深吸一口氣後,她將信箋遞予即墨江年。
即墨江年接過後,一目十行,閱後折回信封裡。
看來,無論生死,崔康時都決定要放棄宋卿月,成全於他。
搶親那日的回憶,復又於他腦中襲來……
積雪的庭院,站滿了他的兵將。
於群雄環伺中,崔康時自地上強撐著爬起身子,擋於宋卿月身前。
抬手重重抹去嘴角流著血,崔康時眉目凜冽,向他定聲:“靖王若想帶走我夫人,還請從小民屍首上踏過去。”
一語成讖……
他確實“踏著”崔康時的屍首,接回了被崔康時以命護下的宋卿月,還有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