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康時雙手緊捏成拳,深吸一口氣,努力擠出一個溫潤笑意。
“賤內已經為臣生了兒子,即墨江年也已立後孕子,二人之間早已恩斷情絕。是以,臣那賤內……陛下高看了!”
即墨雲臺輕飄飄一覷他捏成拳頭的手,挑了挑眉道:“王妃是否能退千軍萬馬,也要待即墨江年兵臨城下方知,不是嗎?”
崔康時垂眸未抬,牙關緩緩凸起。
即墨雲臺雙手又重重按上他肩頭,言辭切切。
“朕知曉宋卿月為崔相心頭肉,斷不會置她安危於不顧。若逢即墨江年兵臨城下,朕抵擋不能,她配合朕演一齣戲便是。”
崔康時面無表情,吐字輕輕:“陛下是要失信於臣?如此做派,陛下不怕有違君子之道?”
即墨雲臺收回擱於他肩頭的手,負手大笑,“崔康時,朕不是君子……”
倏地止笑,寒冽了目光,“朕是天子!”
崔康時定定看著這張說變就變的臉,血氣上湧,紅了雙眸。
拉沉眉眼,即墨雲臺湊近臉衝他幽聲:“朕是天子,莫說崔相王妃,這天下都將是朕的!”
崔康時抑下心頭怒火,緩緩拱手,聲音中帶了祈求。
“臣是隻想陛下准許賤內可自由出入定州,偶爾也能陪臣去定州之外的地方賞賞風景。此要求,似乎並不過份。”
即墨雲臺將嘴抿成一條線,闔目不語。
崔康時再道:“陛下今日能大權在握,臣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臣信任陛下,將身家盡付,臣之賤內卻若犯人一般不得自由,難免令臣心寒。”
即墨雲臺眉頭一挑,開眼一笑:“朕日理萬機,難免多思多慮,崔相勿怪!怪只怪,朕手頭沒錢募兵吶!”
轉過身,即墨雲臺於殿中緩踱。
“折損三十萬大軍後,國中僅餘不到二十萬兵力,必須得招募新兵。可徵招新兵就要使錢……”
崔康時出離憤怒,義正詞嚴。
“為助沈相起事,臣葬送了上唐境內所有營生;到了定州後臣捐資贈糧;半年前更捐出百萬金家底……三地世家、百姓無數,也當出錢支援朝廷。”
言下之意再清楚不過。
他崔康時是有錢,但已被折騰一空,不能緊著他崔家一戶竭澤而漁。
即墨雲臺攤了攤手,為難嘆息:“所以崔相你看,朕沒錢募兵便不能自衛。不能自衛,唯有寄希望於你那王妃……”
崔康時太陽穴上青筋突突直跳,緊閉了眼,胸口急劇起伏。
知曉沈明仕對他家財虎視眈眈,即墨雲臺才找上他。
就是瞧準崔家非為世家,無封地、無丁口,無部曲私兵,更未與關隴世家聯姻交好。
唯有抱緊即墨雲臺大腿,他方能保全家財,保全宋卿月。
眼下,即墨雲臺大權在握,世家歸心。
看這樣子,想是要卸磨殺驢,將手伸向他家金庫。
可近半年多來,他已將絕大部分家財,透過岳丈李祁的手運向通州,再由族人零散帶往上京,盡數借入乾月朝廷國庫。
若直白向即墨雲臺道出家中無財,只怕即墨雲臺會惱羞成怒,圖窮匕見,更莫說保下宋卿月。
心中驚滔駭浪過盡,崔康時啟開雙眸,拱手輕聲:“若陛下能准許宋卿月自由出入定州,臣願意於族人中募集資金,再助陛下一臂之力。”
即墨雲臺細眸中精光一閃,大笑著用力握上他的手。
“定州無山,確實四季無甚風景可賞!要不這樣,崔相哪日想帶王妃出城遊玩,朕依舊派羽林衛護隨……可好?”
崔康時閃了閃眸子:“多謝陛下!不過,我族人散於四地,聚召費時,恐沒那麼快籌措好資金,望陛下容臣一些時日。”
即墨雲臺嘴角輕挑,爽朗道:“那就有勞崔相了!”
崔康時轉身離去,心通通狂跳。
即墨雲臺遠比沈明仕還要陰險貪婪,無德無信,說翻臉就翻臉。
他勞心費力,原不過與虎謀皮!
時不我待,有了這些時間緩衝,他要讓崔家族人儘快從通州出境,保全性命。
當他身影跨出殿門,消失於殿外後,晏元良自殿後的山水立屏轉出。
眺出空蕩蕩的殿門,晏元良若有所思道:“陛下,崔家家財究竟藏於何地?”
即墨雲臺負手轉身,踱至他面前,目光脈脈:“崔家於關隴、河東打的兔子洞有許多,但朕有的是耐心掘地三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