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康時半夜出了屋子後,宋卿月就緩緩睜開了眼睛,這眼睛一睜,便從後半夜一直睜到窗外天明。
前半夜,崔康時守在身邊為她喂藥喂水,替她拭汗敷巾,她都知道。
她雖高熱卻並未昏厥,她只是不想說話,不願睜眼。
只她未料,崔康時臨離開時,會於她唇上輕輕一吻。
他的唇瓣軟嫩溫柔,吻得她心頭突地一跳,卻不敢回應。
她心上漏了一個洞,空落落的,暫時盛不下任何溫情,包括崔康時。
出了一夜大汗,她似乎將往昔與即墨江年的回憶,盡皆從身體內排出,一絲不剩。
思來,那些回憶雖然熾熱卻乏善可陳,若雞肋般索然無味。
什麼生死不離?與她生死相攜的,一直都是崔康時。
她唯有於心中暗祝,祝她曾熱烈愛過的人將來四海皆收,君臨天下,兒女成群。
衡兒往後便只是崔康時的兒子,無須去擾亂那人宮闈,與他的子嗣們爭江山、奪帝位。
她與崔康時在一起過得挺好,寧靜而富足!
崔康時待她分外溫柔,與她無爭無吵,至少於外人看來,她與他稱得上是舉案齊眉。
“夫人,夫人,你可好了些?”
劉喜翠咋咋呼呼進了屋子,手中端著湯藥,一併還有粥食。
放下木漆托盤,劉喜翠手腳麻利地將床幔掛起,見她大睜著眼睛,便伸手於她額頭一探。
“哎呀,退熱了,我扶夫人起來喝藥用膳。”
她軟軟一伸手,搭上劉喜翠的胳膊借力坐起,無力倚住榻背啞聲:“主君可是去上早朝了?”
她心中愧疚,崔康時守她到半夜,累他廢了半宿睡眠,方回外屋睡下。
劉喜翠遞來藥碗,搖頭道:“我一早就來過了,主君不在外屋。”
忽想起什麼,劉喜翠大驚小怪地道:“我一大早上街聽許多人在說,昨夜皇帝與沈太傅帶了上千人打架。那廿安宮外的街上血流成河,死了好多人呢!”
宋卿月霎時心跳如雷,將藥碗一推,披衣下榻道:“快,去將府衛盡皆叫上,隨我去皇宮打探訊息。”
既是即墨雲臺與沈明仕兵戎相見,崔康時必有參與,虧她還道他去了外屋睡下,原是半夜出了府。
只她心中又急又氣,這麼大的事,崔康時也沒知會她一聲。若有個一差二誤,讓她何安?
她出了一夜大汗,身子本就虛軟,眼下更手抖得穿不了鞋。
劉喜翠蹲下身想要幫她,她卻推開劉喜翠急喝:“快去啊!”
半炷香後,宋卿月坐上崔府的馬車,馬車後跟著上百崔府府衛,浩浩蕩蕩朝皇宮急馳。
劉喜翠挑著簾子往街上看,詫異嘟噥:“誰家府上辦喜事?自咱們府外道上起,滿街文冠樹遍系絲絛。辦喜事當系紅綢,為何卻系紫色的?”
宋卿月遠山眉緊蹙,眼風順著車窗望出……
崔府臨街道側遍是文冠樹,株株相連,繁盛的枝椏間飄拂著紫菂色的絲帶,不知延向長街何方?
她腦中想著崔康時的百般遭遇,哪有閒心分辨什麼紫的、紅的?
沉默一路,一到廿安宮,她提裙下車,將來意向宮門外的羽林衛道出。
“我乃博陵王王妃,敢問博陵王可在宮中?”
羽林衛將她上下一打量,拱手應道:“此正朝議,博陵王自然在宮中。”
她狂跳的心霎時鬆緩下來,又問:“博陵王是否安然無恙?”
羽林衛安能不知,昨日夜裡廿安宮外生起的腥風血雨,自然曉她言下之意。
“王妃放心,博陵王無恙!”
她身子一軟,立時伸手扶住劉喜翠,向羽林衛道過謝,轉身回了車上。
劉喜翠見她虛軟,擔憂道:“夫人,主君無事,可要回府?”
她肘支車窗手托胎,目光上望,見天上雲開霽散,日頭當空,時近午時。
便道:“主君應快下朝,在此等他,一道回府。”
……
定州城昨天夜裡的廝殺,震驚朝野。
朝堂之上,即墨雲臺宣佈了沈太傅,司農寺少卿沈東懷諸多罪狀。
最嚴重的,當屬沈明仕、沈東懷意圖染指皇位,謀逆弒君。
昨天夜裡,父子二人暗聯軍中十多位將領,趁雨夜率五千永安軍突襲皇宮。
未料卻被皇帝提前察覺,親率八千羽林軍將其盡數殲滅,沈明仕、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