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暮已降,位於翡翠山的廿安宮,華燈初掌。
宮宇殿落嵌于山間,為華燈所輝,若瓊樓玉宇。
後宮山頂一處偏殿內,宋卿月哄玉衡睡下後,掀開雕花窗,無聲外眺。
想當初,她於這曾名翡翠別院的廿安宮,度過了一些艱難的日子。
於這裡,她曾出逃過一次。
被救回來後,方得一見自暴自棄的崔康時,以及屢屢挑釁上門、飛揚跋扈的沈安青。
再次被困於此地,區別在於,往昔她謀劃著如何奔生,眼下思忖著何時奔死……
崔康時被羽林衛帶走的那日,他讓她等。
她雖應了他,心中卻沒有一絲把握。
羽林衛押著崔康時去了饒陽,去開啟那空無一物的金庫,只待發現上當,崔康時斷無活命的機會。
等訊息傳回來,於這宮禁重“囚籠”裡,她和兒子插翅難逃。
而掌管這“囚籠”的人,正是恨不能將她碎屍萬段的晏元良——可不就是等死?
若能等到崔康時的魂魄前來接應,她與兒子便能同他共赴黃泉路,也算無憾。
轉身,她坐到榻邊,伸手撫上兒子髒兮兮的小臉。
玉衡同她與崔康時連日坐馬車趕回定州,又於此前受了驚嚇,小臉很是憔悴。
陷於熟睡中,小人兒髒兮兮的小臉紅撲撲的,還時不時咳上一咳。
咳聲雖輕,每一聲卻咳在她心上,令她的心生生作痛。
不到一歲大的小人兒似乎慣見風雨,鮮少哭鬧,喝得了粗茶,也吃得下麥餅,飽足之後便能安睡。
她笑盈盈輕聲:“衡兒,若真有那一日,孃親和爹爹帶你去見宋玉書表叔,好不好?”
玉衡將熟睡的小臉扭了一扭,小嘴癟了一癟,顯然不悅。
“讓開,我要進去。”
忽地,屋外響起了人聲,一個女音。
屋外監看的羽林衛應道:“夫人,這屋裡關的是朝廷重犯,非持有晏冼馬命令莫入。”
女音不悅:“你知晏冼馬,卻不知我是晏冼馬伕人?”
羽林衛沉默,女音頓了頓又道:“我奉晏冼馬之命,前來探看這母子二人可還活著。”
羽林衛立應:“夫人放心,自然活著。”
女音厲聲:“我要親見,給我閃開!”
靜了須臾,宋卿月聽得響起了鎖鏈的“叮噹”聲,她蹙了一蹙眉頭,將兒子蓋好,站起身來。
“吱呀”一聲門開,她見一華服婦人逆光立於門口,不辨容顏,身後站了幾個挑著宮燈的宮娥。
“你們就在門口等著。”
婦人冷聲,提裙步入屋子,屋門隨之被羽林衛左右闔上。
屋內掌著一支紅燭,光線柔暗,卻足以看清來者模樣,宋卿月緊張的心,沒由得地鬆懈了。
是晏元良再娶之妻——江秋靈!
她看著江秋靈,便憶起自上京被擄後,那一路的情形。
江秋靈借打罵她的時機,給她送去一隻夾了肉的麥餅,雖她未吃那肉餅一口,情份卻記在心頭。
自那一別,她只知晏元良在廿安宮混得風生水起,儼然男皇后之尊,卻再也未聞江秋靈。
紅燭輕晃,將柔柔的光照射於江秋靈臉上,將其一雙渾圓而神散的眸子照得分外清澈。
與她四目相對,江秋靈神色有些緊張,嘴唇動了一動,陡然拔高聲線:“你這賤人害得我家良人不輕,竟還有臉活著?”
宋卿月一垂眼睫,緩了一緩,抬眸應聲:“你和晏元良不死,我安敢先死?”
江秋靈籲出一口鬆快的氣,目光移向床榻,走向床榻,伸手觸上玉衡的小臉。
“這小賤種模樣生得……”江秋靈頓了一頓,澀聲,“同你一般可憎。”
宋卿月靜靜立在榻邊,未作阻止,嘴角浮起一抹溫柔笑意,“承蒙誇獎。”
江秋靈於榻邊坐下,萬般憐愛地撫著玉衡的小臉,目光盈盈如若蘊水,低聲:“這小模樣真是可人。”
她看著江秋靈,無聲笑了……
是何樣的緣份和命運,使得她與江秋靈在同一棵“樹”上上吊。她吊了五年,江秋靈卻吊了半生。
猶記於東陽城時,正因她撞見晏元良私會江秋靈,聽了二人對話,她才幡然醒悟,才有了後面這兩年多驚心動魄的際遇。
江秋靈與晏元良識於幼時……
晏元良娶了她後,傻乎乎的江秋靈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