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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章 酒不醉人

入了十月,秋風寒涼,崔宅後院,落金桂滿地。

從日暮坐到半夜子時,溶身於月下,浸身於桂香,崔康時的桂花茶飲盡一壺又一壺。

頗覺難熬後,他遣人送來新豐酒一罈,自斟自飲。

兩年多的往事如煙似雲,掠過心頭,爬上眉梢,便令他時而蹙眉,時而沉吟。

不知不覺便半醉了,他迷離了圓若滿月的一雙眸子。

仰眸看月,月輪將滿。

皎皎雲間月,陰晴圓缺,由來非能人定……

他與三個弟弟,還有女兒珍娘,不知可否還能得圓滿?

看得久了,眼皮漸重,沉沉下落,便見月涼如水的院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身影。

玄色身影,若倏然拔地而起的高山,籠於月輝中,於月下拉出長長的影子,影子直抵他一雙皂靴之下。

他不覺便笑了,若再遲來一些,只怕他會醉倒在這壇新豐酒裡。

猶記,彼年於瀾翠山莊,春雨如幕,春雷如鼓。

眼前人頭戴斗笠,手中長劍滴血,踏著春雷的“鼓點”,闖入他的山門,向他討要了兩物。

一杯涼茶,一道劍傷……

臨走時,他還贈了其人一封“放妻書”。

不過一息,他尚浸於走神,坐著的身姿已被移來的陰影遮住。

他便仰起醉醺醺的眸子上看……

即墨江年直抵他身前,頭戴的帷帽輕紗遮著臉,玄色夜行衣勾勒出壯碩的、寬肩窄腰的身形。

雖尚未言語,按於腰劍的手,和輕紗下銳利的目光便已殺氣滿溢,已將他罩住。

崔康時彎了彎唇,伸手一引身畔的石凳,“坐吧!”

即墨江年一掀玄袍坐下,伸手將頭上的帷帽摘下,又放於石几。

崔康時抱壇與他斟酒,酒聲瀝瀝,顯得這夜半的院子裡益發靜?。

石几上掌了一盞繪有杜絹花的宮燈,宮燈微黃微暖,照於崔康時的臉上,令即墨江年一霎失神。

記得那年大雪盈街,他也曾喝過崔康時一杯酒,一杯崔康時與宋卿月的喜酒。

正因這杯酒,後來於崔宅,若無宋卿月攔著,他險些將崔康時一劍穿心。

眼前這位年愈三旬的男子眉目如畫,臉龐有著珠圓玉潤的豐盈,散發著濃濃的富貴與雍容之氣。

正因崔康時這模副樣,這般氣質,令他這個長年眠沙臥雪的粗糙之人,分外羨慕與嫉妒。

令他眼下……嫉妒依舊!

瀝瀝的酒聲倏止,一杯泛著琥珀光澤的酒遞到他眼前,“嚐嚐吧,醇香柔順。”

他伸手接過,仰頭傾盡,心思卻不在酒中。

放下酒杯,他轉眸環顧,淡問:“她呢?”

崔康時垂下眼睫,淺抿了一口酒,才道:“睡了!”

即墨江年心中不悅,定定看著其人,“她也能睡得下?”

崔康時深深吸入一口夜半的風,抱壇再與他斟酒,“何必讓她難堪!”

即墨江年朗目緩緩一斂,合著,他倒成了令她難堪的人了?

“她是朕的皇后,自當接駕!”

“她也是我三媒六聘的妻,我讓她睡的!”

“崔康時,怕是你還沒弄清楚局勢?”

“清楚,崔某雖處事圓融,卻學不會阿諛奉承。”

“那朕便帶她走!”

“崔某不勝感激!”

即墨江年睨著崔康時,目光寒冽,崔康時將滿斟的酒遞到他眼前,眼眸溫軟。

默了一默,崔康時輕聲:“若為救我族人,得拉著她母子二人送命,我做不到。”

即墨江年看著遞到眼前的酒杯,只是不接,冷笑:“既是如此,為何要應我的約?”

崔康時遞杯不收,目光坦然,“自然是商議一個,能將她與衡兒安全帶離的法子,若能順便將我族人也攜帶出關……崔某不勝感激。”

即墨江年眼瞼斂聚,一時竟看不懂,眼前這個溫潤如玉的商人。

緩緩伸手接過酒,淺呷一口,道:“依她的性子,你覺得她會願意走?”

崔康時舉杯向他,笑道:“所以,崔某才應了你的約……法子是用腦子想出來的。”

“不願意,我不會走。”

一聲輕喝於花窗處響起。

院中二人齊齊抬頭,見宋卿月披散著青絲,臨窗而立。

月光照在她淚涔涔的臉上,將她的臉照得慘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