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下起了入冬的第一場雪。
雪粒如沙,細細碎碎的,被寒風裹挾著猛打到臉上,粒粒如針,刺得肌膚生疼。
整個馬隊騎行之人,不過半個時辰,便被漫天灑落的雪粒,落成了雪人。
馬隊前頭一里之距,是於前方開道探路的三十位樞密使,因道上風大雪密,不見人影。
中間,是崔康時帶著緊跟的石蔡二使,及五十位樞密使,夾護馬車。
馬隊後方一里之處,有二十位樞密使緩行斷後,探查後方情形。
於日暮之際,百餘人馬不吃不喝,直直駛近了饒陽城。
饒陽城太守早已接到渭江對岸異動的訊息,為免城中混入永安朝奸細,至防守失誤——
是以,近日城門處佈防嚴密,崔康時一眾人入城時,嚴受盤查,遲遲不得入城。
守城郎反反覆覆檢視通關文牘,一個人一個人地詢問身份資訊,再去和文牘上對照。
全隊人馬雖面色鎮定,一一回應,卻個個揪起了心。
崔康時眉睫沾滿雪粒,哈氣成煙,看著一動不動的馬車簾子,腦中念頭頻閃。
如此一一核對,難保隊伍中有樞密使未能背全身份資訊,以至出現差池。
既然他們已到饒陽,他將身份丟擲便是,只待入城,一入崔家祖宅便萬事安順。
他抬手拍了一拍頭頂的雪粒,朗聲:“守城郎隊正過來。”
饒陽守城郎隊正聞聽,自通關文牘上抬起頭朝他望來,滿眼不悅。
好大的口氣,命令?
崔康時正了正身子,緊了緊手中馬韁,冷臉再次朗聲:“隊正可有聽見,本相要你過來。”
那隊正凜了一凜眸子,收起通關文牘,揹著手,帶著一臉跋扈神情,踱到他馬頭之前。
將他上下一番打量後,衝馬上一揚下頜冷聲:“你是誰人?膽敢命令我?”
崔康時自馬上俯身下腰,將凍得青紫的臉湊近隊正,半笑不笑:“我乃博陵崔家長公子-崔康時,不知隊正可認得我這張臉?”
隊正僵澀著眉眼將他打量。
博陵王,兼領戶部尚書的崔家長公子——崔康時?
饒陽為崔家祖發之地,崔家人常於饒陽城中大行善事,逢年過節無不擺案施粥,向貧苦百姓施財施物。
是以,饒陽城誰人不知面如冠玉、富甲天下的崔家長公子?
隊正稍稍一愣,回過神來,縱有賊寇敢冒允饒陽太守,也無人敢冒允饒陽城人盡皆知的博陵王。
隊正臉上湧出欽佩,恭敬高高拱手:“原是博陵王回城,恕末將公務在身,有眼不識泰山。”
崔康時撐起腰,收正身子,笑道:“最近局勢混亂,你在其位謀其政,本王自不怪你。”
又雙眸上望陰沉沉的落雪天穹,哈氣成煙,“只是雪下漸大,本王不耐寒凍。若你認出本王,並確證通關文牘無誤,還望速速放行。”
隊正忙將通關文牘還於崔康時身後的石承賢,退讓幾步,單膝下跪,拱手朗聲:“恭迎博陵王回城,放行。”
守城郎們聞聽此隊人馬為博陵王銜首而歸,頓時面露與有榮焉之色,隨隊正紛紛跪下,拱手齊聲:“恭迎博陵王回城!”
久負盛名的博陵崔家,行商數百年之久,積傾天之富不足言道。
但崔家主君傳至這一世,崔家長公子登堂入室做了戶部尚書,又被榮封為博陵王。便成了,令饒陽百姓面上倍感光彩的大人物。
與當朝皇帝平起平坐,能左右朝堂的博陵王,饒陽守城郎安敢不敬?
崔康時露出春風和煦的笑,抬了抬手:“諸將辛苦!”
守城郎將起身,讓開城門,崔康時打馬伴馬車緩行,緊繃一日一夜的心情全然鬆懈。
待離開城門些許,他伸出凍得通紅的手,挑開簾子,目光接上宋卿月水靈靈的大杏眸。
宋卿月懷裡的玉衡已經睡熟,身側的江秋靈亦倚著車壁,也睡得沉實。
崔康時目光先是落在玉衡髒乎乎的小臉,後又移目光落在她臉上,衝她彎唇一笑,喟然道:“安全了!”
宋卿月騰出一隻手,將他掀簾的手握住,輕輕撫摸,心疼道:“冷吧!你這手都凍成冰塊了,怪是寒涼,我給你暖暖。”
崔康時曾無數次為她暖過手,她也想為他暖上一回。
崔康時垂眸看著她的手。
宋卿月的手分外溫暖,燙帖入心裡,引燃他心中早已寂滅的火,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