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無恙!”
宋卿月驚喚一聲從床上坐起,身上被汗水溼透。待耳清目明後,才覺原是南柯一夢。
將才,她夢到的是無垠的大漠,是鏖戰後沙場遍地的屍骸,是鮮血染紅了的黃沙。
她在屍骸裡翻找柳無恙的屍首。
頭頂黑沉沉的天空盤旋著啞澀聒噪的禿鷲,滿地覓食的狼群啃食著邊卒的屍首。
怕禿鷲將柳無恙肚子啄開,將他的肝腸拖走;更怕飢餓的夜狼啃花柳無恙頭顱,讓她辯認不出。
她在屍骸裡奔跑,尖叫,揮舞著火把驅趕禿鷲,擊打餓狼。
倏地,腳下一絆,她撲倒在地。
一抬頭,柳無恙的臉就在她眼前。
她爬過去,哆嗦著手捧上他的臉,輕喚他的名字,他忽地睜眼問她:“誰是柳無恙?”
霎那陰風四起,她捧在手中的臉化成了一縷輕煙。
她尖叫一聲,霍然醒來……
於黑暗裡,宋卿月大喘著氣,手軟腳軟地下床靸鞋,扶著沿路的傢俱挪到紅木書案前坐下。
推開窗欞,風帶著院中的花香拂入。
吹了一會兒夜風,她腦子才涼透。
夢裡,他問誰是柳無恙!
是啊,他並非柳無恙,而是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過客。
不知這位名即墨江年的靖王去邊關何事,她也無心過問那位名衛菡的女將軍。
她僅是個平頭百姓,而他們卻是百姓遙不可及的天。
即便天上波雲詭譎,雷電交加,作為平頭百姓也僅只能看著,受著,斷無伸手上天干涉的能耐。
唯有在心裡默祝那位靖王長命百歲!
她身上的傷已近痊癒,雖宋玉書不讓她出門,她還是打算快些啟動香坊程序。
望著院子上空那輪下弦月,她感慨,這九死一生的年頭竟一眨眼就快過盡。
眼看已經入秋,她要在年關前達成自己的目的。
翌日醒來,宋玉書的醫館已經開業。
當聽她要外出去尋鋪子時,宋玉書臉色很不好看,即便如此,還是派了位醫館學徒跟她。
學徒去車馬行租來一輛馬車,駕著帶她跑遍了上京大街小巷。
最終,她決定在京城東市周邊選址。
上京有東西兩市。
東市為貴,清靜一些;西市為雜,繁華熱鬧,集萬國之奇珍,聚八方之胡客。
早年在東陽時,她家所制香貨用材上乘,留香悠久,聞名東陽遠近。
官貴之家日常用香非上乘不用,且耗費頗多;是以,往往一年下來,她家盈利豐厚的皆屬上乘香貨。
而上京比之東陽,官貴之家不知多出幾何,官貴之家又多聚東市周邊的裡坊。
去香坊選香當先品香,品香當先靜心。
是以,她將香坊鋪址選在此處。
好不容易,她東市附近的興化坊裡找到一家鋪子,可鋪主因舉家搬遷,要連帶鋪子後的宅院一同出售。
鋪主是個中年男子,臉上掛著精明的和氣。
她問了一下價格,鋪主開口要價二十萬貫。
她默默一算,拿下宅子和鋪子,後續還得往鋪子裡添裝潢,陳設,買香材,僱香工等。
如此一算,就得花上‘柳無恙’留給表哥那兩萬多銀兩。
宋卿月再一打量鋪子。
鋪子臨街,上下兩層。若做香坊,下層用來做陳設,上層用來做品香鑑香尤由合適。
而後院,可用來自己住,給僱傭的香工住……
正當她盤算著能否與僱主壓壓價時,忽聞鋪外有人高聲:“東家可在?聽說你家有宅院出售?”
鋪主見她沉思,忙應聲:“是有宅院出售!”
說完,忙不迭出了鋪子。
宋卿月不覺有些惱火,斂目望向鋪外的大街。
雖未看過後面的宅院,但她很滿意這間鋪子,價未還就有人來爭搶,安知不是鋪主請來抬價的人?
一思及後,她移步到鋪子門口,見鋪主與一華服男子當街而立,輕聲緩語說著話。
華服男子身邊站著五個清秀的小奚奴,兩個衣著華麗的婢子,身後停著一輛硃紅色雕花漆彩的駟馬車。
宋卿月倒抽一口涼氣,此人這富貴情形,哪像是鋪主請得起之人?
上京城裡一鋪難求,東西兩市更甚,她帶著小學徒跑斷腿才尋得這家鋪子,又怎能讓他人搶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