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設宴款待豫王,豫王走了沒多久,宴席也散了。
入夜前,室內燭光幽微,明亮的銅鏡前,丫鬟青蓮在給平安通頭髮。
平安的頭髮到腰際,又長又黑,落到手裡,冰涼柔順,手指推著齒密的銀篦,竟也能輕鬆通到髮尾。
青蓮有些心不在焉,她一邊梳著,一邊留意外面的動靜。
須臾,馮夫人就進來了,想來是彩芝同馮夫人說了,今天平安在涼風亭遇到豫王。
青蓮手指顫了起來,如果平安把那天在臨江仙的事,都抖落出來,到底是她失職,依馮夫人的性子,她只怕要被打發去莊子裡!
果然,馮夫人輕聲細語地問平安:“乖兒,今天你是遇到豫王殿下,說些什麼?做些什麼?”
平安有些犯困。
聽到馮夫人的聲音,她轉過身,看著馮夫人,只說:“一起看了書。”
她沒有提先前的臨江仙,青蓮如蒙大赦,心中又感激,雖然姑娘懵懂,並非刻意,可著實幫了她一回。
馮夫人心情複雜。
豫王待平安的態度,比她想象的要平和,她既隱秘的高興,又有擔憂之處,那就是歸根結底,豫王對薛家,情誼不足。
如今當家的薛瀚,在都察院任左僉都御史,到底清貴,正身守己,從不結黨,再者,薛家這一代,薛鑄薛鎬沒有一個能入豫王的眼。
來日,豫王登極大寶,薛家是可以跟著風光富貴,只是,這期間,薛家恐也有心無力。
一門頂頂好的婚事,若是隻是女兒高攀,將來,女兒又要如何自處?
從前平安沒回來前,馮夫人沒想這麼遠,如今,卻也有了愁苦,只是,她寧可受千百倍這種愁苦,也不願再失平安。
她看著平安,兀自思考怎麼為她打算才好,卻聽平安輕軟地喚她:“娘。”
馮夫人回過神,她心一軟:“什麼事?”
平安:“我想要,多一本書。”
“書?”
馮夫人反應過來,“你在讀的詩經麼?讓二哥兒給你帶一本……不,去找你祖母拿吧。”
薛家並非詩書起家,從第三代平安的父親開始,才讀書讀出名頭,舊書籍歸納在書閣裡,鑰匙則放在秦老夫人那,每年搬出來曬一次。
如此,馮夫人和平安一同到了怡德院,道明來意,秦老夫人讓雪芝拿鑰匙,帶平安去找書。
馮夫人和秦老夫人乾坐著吃茶。
近來她來怡德院的回數,比去年半年都要多,當然,她這次來,是有目的,只為老太太對平安的寬容。
她還記得,上回本以為平安頂撞郡主,會被老太太罰,結果匆匆趕來,平安睡在老夫人身旁的樣子呢!
既是為平安打算,她希望祖孫更親近點,單論京中,秦老夫人的面子,比薛家世襲罔替的公爵還管用。
只是這樣一來,自己難免有些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嫌疑,馮夫人正不知怎麼開口,大丫鬟綠菊進門來,便說:“老太太,飯菜備好了。”
秦老夫人打發馮夫人:“找到書,你們就走吧。”
從來兒媳要伺候婆母,不過秦老夫人嫌累贅,與子女也不多親近,這事便如請安擱置。
馮夫人連忙試探:“母親可要用飯了?我那小廚房今日沒做什麼好的,讓平安在怡德院吃吧?”
秦老夫人知曉她疼愛平安,怎麼可能沒做好吃的?
她淡淡地說:“不用,省得吃不慣,回頭你還得給她開小灶,做東西吃。”
這話拒絕得生硬,馮夫人尷尬,恰好,平安懷裡抱著一本書,邁進屋中。
她來之前,在春蘅院洗漱過,頭髮簡單編成辮子,盤在腦後,斜斜簪著一根白玉簪,越素淨,卻越顯出她眉眼純澈,粉面桃腮,嬌美明媚。
她聽到點聲音,輕輕眨眼,問老太太:“吃?”
馮夫人找到臺階,說:“平安,今晚在祖母這兒吃,如何?”
平安沒有一絲猶豫,她抱著書點頭,眼底還有一絲期待。
還沒吃過怡德院的飯呢。
馮夫人看向秦老夫人:“母親您瞧她,聽到吃就走不動道了……”
這回,秦老夫人沉肅著眉眼,叫雪芝:“多擺一副碗筷。”
既是一副,那也沒馮夫人的份,老太太只要平安留下吃飯。
馮夫人離開怡德院時,還有些不習慣,老太太是家中一座巍巍高山,從來只能仰觀,令人心生敬畏恐懼。
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