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你說你把駙馬怎麼辦——”
“論國法我把他腰斷三截滾油煎——”
包公的唱腔氣勢磅礴,只是後續的聲音卻突然拉長,讓人不寒而慄。
“剝去皮囊好讓我換一身裝——”
這一句是原劇裡不可能出現的臺詞,賀烈注意到紗布中紅袍包公本該直視皇姑的眼睛珠子往後挪了一下。
囫圇一轉,好似在看戲外的人。
“不止包公。”樓月西低聲道,“都在看我們。”
‘剝去皮囊’這四個字好似一個開關,坐在樓下認真聽戲的看客、在桌椅間端著茶水來回穿梭的小二,他們雕刻出來的、指頭大小的眼珠子都在盯著他們。
這個畫面很奇怪。
因為他們都是薄的、平面的,又坐在下面,賀烈坐在樓上只能看見他們尖細的下巴,黑色的眼珠子,按照他的眼力,有時還能透過鏤空的眼白看見他們後面桌子上的茶。
不過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注視其實來自於旁邊。
那個隔著幾層珠簾、戴著鑲有寶石的帽子的富家公子哥。
他和賀烈他們的視線幾乎是齊平的,又剛好給他們一個側面,那隻黑黝黝的眼睛給人很強的被凝視的感覺。
這種無機質的、沒有光澤的眼睛,竟然也能反映出“虎視眈眈”的情緒。
那種貪婪、渴望、躁動。
若不是時間沒到,怕是要將他們二人生吞了。
樓月西和賀烈對視一眼,都知道這出戏的意思了。
——剝去他們的皮囊,好讓這裡麵人皮刻的皮影們,換一身裝。
賀烈的劍已經悄然出現在手中,貼著他的手臂內側,並不顯眼。
“再等等。”樓月西道,“把戲看完。”
賀烈也有此意。
怎麼著也得看完,不然不白費了這一出排場。
皇姑搬來國太,包公與國太起了爭執,包公陷於法與皇權的兩難境地,這一段的唱詞非常經典。
青衣女子哀叫道:“駙馬官大你不敢斬——”
“來來來先斬我秦香蓮——”
樓月西的背挺直了一些,按正常《鍘美案》中,這裡便臨近尾聲。
此時,轟隆一聲,擂鼓轟鳴。
包公熱血翻湧,大手一揮,最後的臺詞響起,聲音如驚雷炸響。
“開鍘!”
穿滾龍袍的陳世美聽到開鍘兩字,嚇得抱頭鼠竄,須臾之間,染成紅色的白紗布上便少了他的身影。
幕布後的包公被操縱著左右顧盼一番,翹起的下巴在左邊和右邊反覆出現,他開口道:“陳世美,哪裡逃——”
身穿青衣的女人也哭聲震天:“青天大老爺請明鑑,莫讓這負心漢逃出生天——”
兩人狀似著急地從幕布左邊跑到右邊,又從右邊跑到左邊。
但是那黑色的眼珠子卻在眼眶裡滴溜溜打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路過方才韓祺自刎噴血處時,一身紅袍的包公也染上了鮮血。
突然,就見紅袍的包公從幕布後面站了出來,原本三十厘米左右的皮影一出來卻變大了許多,足有一米四。
他在幕布中本是側面向著觀眾的,但是出來後就變換了方向,以賀烈的視角來看,他和一張薄紙差不多。
包公手一抬,高聲道:“在那邊——”
正是賀烈二人所在的位置。
“哪裡逃——”這一聲卻不是包公的聲音,而是來自於底下群情激奮的‘觀眾’。
當然,這些‘觀眾’等這個機會很久了。
數個皮影人物從樓梯口魚貫而上,這畫面有些滑稽。
皮影一般由十一個部件組成,頭、胸、腹,雙腿、雙臂、雙肘、雙手,各個部件之間都有個樞紐來連線,類似於人的關節。
透過這些樞紐,操縱人可以讓皮影呈現出摸、滾、跑等百般姿態,上樓梯當然不在話下。
只見他們輕而薄的腳落在臺階上,像是花滑所用的冰刀,皮影做出連貫的動作並不難,可是若要腳踏實地地追人,就有些可笑了。
他們與地面的接觸面積太小,只要有一丁點兒外力,就會重心不穩。
魚貫而上的皮影你擠我我擠你,明明都是紙片兒一樣的厚度,卻東倒西歪地立在樓梯上,有些不得不貼著牆站。
賀烈拿著劍,第一次在鬼域中產生了荒誕的感覺。
搭了這麼大個戲臺子,難道就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