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燒消退,楊致意抹去自己額間汗珠,疲累攥住池搖光的手,緩聲問她:“搖光,不做巫女了,和我回家好麼?”
半夢半醒的池搖光蹙起眉頭,小動物般低低嗚了聲,鑽進他寬闊胸膛裡。
“那我就當你答應了。”
他下頜抵著她發頂,滿足地輕笑起來。
池搖光自混沌中清醒過來,第一眼瞥見趴在自己床邊假寐的楊致意,與他耳鬢廝磨的模糊記憶漸漸浮起,她心頭咚咚直跳,聲音裡帶著病體初愈的暗啞:“楊致意,你昨夜說的話,我聽見了。”
楊致意指尖勾起她下巴,看著她冷漠不動聲色的面容,嘴角噙笑:“那你答應麼?搖光。
哪怕知道我是妖?”
池搖光從來就不是會畏懼的尋常女子,俗世擋不住她,紅塵亦擋不住她。
“好。”
她平靜地像在訴說於己無關之事,但楊致意在她煙波水眸中分明看到了比烈火還要熾熱的光芒,那是他的影子,遂俯下身,溫柔銜住池搖光乾澀唇瓣。
我撐著下巴看投影中他們兩人親著親著躺在床上,楊致意脫下池搖光外衫,不禁想起昨夜和滄濯的荒唐,半是羞澀,半是好奇,瞪大了眼睛想要觀摩學習一番,正看到楊致意的吻從她唇邊緩緩向下移動,眼前倏爾籠罩在黑暗中。
“莫要亂看。”
滄濯涼涼聲音自背後響起。
我不服氣拉下他遮在我眼前的手掌,轉過頭與他理論起來:“有什麼不能看的,我偏要看。”
“嗯,你看吧。”
他把我摟在懷裡,掰回我的腦袋,投影裡已是天色泛白,兩人相擁而眠,哪還有最精彩的片段?我氣呼呼地狠狠擰了下滄濯擱在我腰間的手臂,這才解了恨,繼續看著記憶石的內容。
床帳內,楊致意悠悠醒轉,憐惜輕撫池搖光凌亂如瀑的髮絲:“搖光,遇到你,我不知有多幸運。”
她孤單了十幾年,清冷如雪,又純白如紙,他希望自己能陪伴她往後餘生。
那半個月的時光,他們如同一對平凡夫妻,楊致意極盡寵溺,池搖光面上笑容越來越多,原來她不是不會笑,只不過忘了怎麼去笑。
有些事情橫亙在他們兩人之間,楊致意不敢忘,也不敢提,他總歸是騙了她。
寒冬臘月,星搖影動,池搖光披著硃紅斗篷,婷婷立在院中,賞漫天飄雪,她伸出手,雪花落在溫熱掌心,轉瞬即逝。
“楊致意,東陵十二月的暮雪,美麼?”
這樣一位姿容出眾的人兒在眼前,哪還有比她更美的風景,楊致意笑了笑:“依我看,同是來自天上,那閃爍的搖光星更勝一籌。”
語罷,他斂起笑容,聲線裡多了肅穆:“搖光,我若是騙了你,你會恨我麼?”
池搖光轉過身,烏黑雲鬢落白雪,她微微啟唇,目光卻落在了楊致意身後挺拔的人影上,面容血色忽然褪去。
池天明臉色陰鷙,舉起的手驟然揮下,四面八方飛來的箭雨瞬間淹沒小院中央的楊致意,速度快到池搖光連呼喊出聲的時間都沒有。
血沿著穿胸而過的箭矢滴在白雪皚皚的地上,綻開豔烈紅梅。
池天明從懷中取出五行羅盤,悲憫睨視半跪的楊致意,聲音無悲無喜:“青丘妖狐,上次你僥倖逃了一命,居然還敢留在汴郡,未免太小看我了。”
五行羅盤近在眼前,他卻再沒有半點力氣去搶。
楊致意擦乾唇邊血跡,望著面色蒼白的池搖光,她依舊神色淡淡,平靜到沒有半點起伏,可他忽然厭惡極了她的平靜,冷笑道:“你早就知道我是青丘來的靈狐了?”
池搖光聽著他微不可聞的哂笑,心裡一片入骨冰涼。
她拉緊身上斗篷,隱在寬大衣袖中的手不住顫抖,沉默了一會兒,終是點了頭。
父親傳信給她時,說到宮中闖入一隻青丘靈狐,欲偷盜五行羅盤阻擋計劃,被御林軍射傷逃跑,那時候,她就猜出來了楊致意正是那隻狐狸。
對她而言,他是哪裡來的狐狸,又有什麼關係呢?可她當真沒有想到,父親竟會找到她這裡來。
池天明厲聲道:“過來,搖光。”
上一次看到父親對她發這麼大火,好像是十年前的事了,思及此,池搖光覺得自己背脊早已痊癒的傷口復又作痛。
邁步走向父親,池搖光赤色裙襬拖過楊致意流淌在地的血跡,染上暗深紅色,她聽見楊致意微末聲響裡夾雜的滔天恨意:“原來最蠢的是我,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