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秉義懵懵懂懂,下意識摸摸後腰。這一摸,驚出一身冷汗,酒也醒了不少。
輕聲嘀咕:孃的個頭,傢伙忘帶了。他記不得槍丟啥地方了。
身後兄弟耿畢崇,悄悄將傢伙塞給他。還順帶一句耳語。
“肖哥,我給你帶來了。下次喝酒,不要忘了你兄弟哦。”
讓肖秉義完全清醒,是分局長朱大明操著山東腔,作戰前動員:
“同志們,俺宣佈。這不是演習,而是一場圍剿褚鷹的實戰。他藏身前方翠屏山小學。”
肖秉義搖搖頭,揉揉太陽穴。掃一眼對面淹沒在雨霧中的兩排二層教學樓。
倏然拿下大簷帽,撒開長腿,箭一般的衝向前方陣地。
朱大明和李小滿甚為驚愕,隨即相視一笑:哈哈!這傢伙終於開竅了,不怕死了。
他不是勇敢,而是不信朱局長剛才的說詞是真的。
他邊跑邊想,中午還跟褚鷹在城裡咪小酒。分手不到一個時辰,他怎會在翠屏山呢?
容不得他多想,耳邊響起了朱大明粗獷的喊聲:
“褚鷹上校,你聽著。大院已被俺們包圍。放下武器,解放軍優待俘虜。”
肖秉義躲老槐樹後,猶如鼬鼠般的機警,盯著院內動靜。
洪亮的喊話聲,迴盪在空曠的山谷。茂密的樹林,沒有人聲,沒有鳥鳴。唯風聲嗚嗚咽咽,細雨淅淅瀝瀝。
他看院內沒動靜,心情鬆弛下來:我說呢,褚鷹怎麼可能在這兒呢?
忽然一拍腦袋:哎呀,蠢死了。演習嘛,總得有假想敵吧?
對,褚鷹是這場“實彈演習”之假想敵。嘿嘿,解放軍真有本事,演習搞的像實戰一樣。
他戴上大簷帽,哼哼著時髦的二胡曲,抬眼掃視正前方。
大院後是隱隱的翠屏山,翠螺峰已隱進雨霧中。
一條青石山道,彎彎扭扭。
一直延伸到半山腰宏偉的大雄寶殿,白霧裊繞,如入仙境。
他見院內前排二樓有人影晃動,戛然一驚:
呦,假想敵出現了,對方不會來真的吧?
他將帽簷壓至劍眉,從老槐樹後露出半邊臉。
一隻燈籠眼,猶如探照燈。
“啪——!”
一顆子彈擊中他眼前的老槐樹。他差點叫出聲來:
吔吔,不是講演習嗎?怎麼來真的呢?
繼而拍拍腦門:孃的個頭,酒真喝多了。實彈演習來假的,還有意思嗎?
他揉揉燈籠眼,趕緊將身子側貼樹幹,捂著怦怦跳胸口。
讓他惕然心驚的,是院內穿透風雨的呵斥聲。
“‘小便宜’,你恩將仇報,竟出賣老子。再敢伸頭,先爆了你小赤佬。”
他大驚失色,哎喲,孃的個頭哎,什麼假想敵啊!是真得啊!
是講一口夾有吳儂腔官話,原南區警署署長,保密局上校褚鷹!
他心跳加速,頭髮暈。這才相信朱大明命令沒有假:
這不是演習,而是一場圍剿褚鷹的實戰。
他哀嘆:褚署長啊,我走後,你又喝了不少酒吧?你跑這鬼地方來幹什麼呀?
陣前官兵都為終於包圍了大特務,精神一振,發出輕鬆的歡呼聲。
他卻像丟了魂,身子開始微微顫抖。忽然似有所悟。
褚鷹很可能是為見斯人,暴露了蹤跡。心中一種難以言表的愧意油然升起。
隨即滋生了設法保“恩人”一命的念頭。
可是,褚鷹硬的像皸一樣,豈肯低下高貴的頭投降呢?
斯人又怎麼保他性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