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驚奇於吹蕭者深厚的內功,更驚奇的是這人所吹的曲調,他好像是什麼時候曾經聽見過的。
蕭聲柔和悅耳,好聽極了。
端的有如“間關葷語花底滑,幽咽流泉下水灘!”
吹的是江南曲調,好像把人帶到了“暮春三月,雜花生樹,群蓉亂飛”
的江南。
遙遠的記憶在心底尚未模糊,山明水秀的江南,楊華也是曾經到過的,不過那時不是蔦飛草長的暮春,而是“已涼天氣未寒時”
的暮秋。
他想起來了,七歲那一年,宋騰霄把他從父親的“靈堂”
之中從他的姑姑手裡奪去,帶他到江南去找他的母親。
宋騰霄喜歡吹蕭,一路之上,就曾不止一次吹過這個曲調。
一個清脆的女聲按拍低吟,與蕭聲相和。
“畫船載酒西湖好,急管繁弦,玉盞催傳,穩泛平波任醉眠。
行雲卻在行舟下,空水澄鉤,俯仰留連,疑是湖中別有天。
“群芳過後西湖好,狼藉殘紅,飛絮漾壕,垂柳欄杆盡日風,絝歌散盡遊人去,始覺春空,垂下簾攏,雙燕歸來細雨中。”
同樣的曲調,前一首是遊興方酣,充滿歡樂的氣氛;後一首是“群芳過後”
則不禁令人有蕭瑟之感了。
楊華不懂審音辨律,卻也感覺到了樂曲的情緒,不由得暗自想道:“不錯這正是宋叔叔當年吹奏過的曲子。
但當年是在江南,江南的風景可以西湖作為代表,在江南吹奏吟詠西湖的曲子,那是自然得很。
但此處風光卻與江南迥異,宋叔叔為什麼還是要吹奏這個曲子?”
蕭聲嘎然而止,那女子道:“霄哥,你還是念念不忘西湖麼?”
楊華躲在岩石後,向上望去,只見一男一女,在瀑布的上方,並肩而坐。
那中年男子果然是宋騰霄。
楊華想道:“這女的想必是他的妻子了。”
楊華猜得不錯,這女的是宋騰霄的妻子呂思美。
宋騰霄嘆口氣道:“是呀,屈指一算,我已經有十二年沒有回家了。
不知不覺患上了思鄉病啦。”
呂思美道:“大哥,我看你不是思鄉,你是懷人!”
宋騰霄黯然說道:“不錯,我在思鄉,也在想起二十年前和元超,紫蘿同遊西湖的往事,你不會不高興吧?”
楊華心中一跳:“紫蘿?這不是媽的閨名麼?”
呂思美嘆口氣道:“我也十分懷念雲姐姐呢,唉,她在小金川的的墓不知能否保全,咱們今年可是不能給她上墳了。”
宋騰霄道:“這你不用擔心,元超已經託人照料她的墳墓,那個地方外地人也是不容易找得到的。”
呂思美道:“說起來我是有點擔心孟師哥呢,雲姐已經死了這麼多年,他的傷心依然未過。
咱們是懷念好友之情,唉,但在孟師哥,卻好像是他也死掉了一半了。”
宋騰霄道:“怪不得孟大哥傷心的,你不知道他們當年是怎樣相愛”
呂思美道:“我怎麼不知道?我也在替孟師哥惋惜呢。
唉,這是造化弄人”
宋騰霄嘆道:“其實他們後來還是可以成為夫婦的,但紫蘿來到了小金川,卻不讓他知道:“
呂思美道:“那時孟師哥已經有了無雙妹子了,我懂得雲姐姐的心,她是寧願犧牲自己,成全別人。”
說到這裡,勉強笑道:“不過無雙妹子也很不錯,她和孟師哥配成一對,本來應該是很幸福的。”
宋騰霄道:“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我不是說林無雙比不上雲紫蘿,而是情天缺陷,縱有女蝸煉石,也難彌補。”
呂思美道:“我懂得你的意思,咱們只能希望他在無雙妹子的溫柔體貼之下,慢慢平復心上的創傷。”
宋騰霄默然無語,緩緩的又吹起蕭來。
呂思美道:“可惜孟師哥不在這裡,記得從前在小金川的時候,他和我一樣,都是喜歡聽你吹蕭的。”
宋騰霄嘆口氣道:“過去的事,別提它,我就是怕惹起孟大哥的傷心,不敢在他面前吹蕭呢。”
楊華躲在瀑布下面,偷聽了他們的談話,好像是給人在心窩戳了一刀似的不由暗自想道:“難道媽真的是曾經和孟元超做出對不住我爹爹的事情?不,這一定全是孟元超的不對,媽媽不知如何,受了他的哄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