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秋天要到了。

八月底，馬上九月，天氣會一天比一天冷，人們會吐出白氣，在圍巾和帽子中間露出眼睛，像留出一扇看向世界的窗戶。

白凌君不喜歡冬天，她喜歡春秋，可以穿的不多也不少，穿太多太累，穿太少沒有安全感。

她喜歡兩個存在感最低的季節，但人在極端情況下的記憶更加清晰，極炎或極寒就是一種，人總是會記得今年冰西瓜汁的口感，和熱奶茶捂熱手心的觸感，談起春秋卻不太記得做過什麼，就好像一年只有那兩個季節一樣。

所以一年下來，她總是什麼也記不住，但她的媽媽很厲害，她能記得很久很久之前發生的事。

哪怕是很小一件，比方說在家裡踢球把玻璃踢壞了，汙衊說是狗踢的。

眼睛也是她炸的，在上上一世吧，其實也不全怪她，是高壓鍋有問題。白玟說：“她就趴在鍋邊上，還好我看見的及時，不然就不是一雙眼睛的事了。”

三個人都沉默了挺長時間，白玟有點渴，問楊茜說可不可以幫她買瓶水。

楊茜說好，留下耳機，說：“您可以和白老師說說話。”

白玟沒說話，兩個人也沉默了一會。

白凌君還是有一點懷疑，只有一點點。

她本來想讓楊茜試探，帶著耳機走，如果白玟不見了，那她就是故意來傳遞錯誤資訊的，如果沒有，那還可以考慮。

但楊茜把耳機留下了，白凌君又等不及其他試探方式。

於是她說：“你是怎麼…活過來的？”

照常來說白凌君死了，她倆下一世才會再見，為什麼白玟會現在出現？

“我不知道。”白玟說。

她真的不知道，睜眼時她的身體是上上一世的身體，資產和身份是最富有的那一世。

後來她碰到小莫，莫渝秋也很驚訝，白玟問白凌君在哪，莫渝秋也不說話，只說這個情況很奇怪，她擔心現實裡見面會有影響，可以轉成玩家在副本里見面。

“她瘋了吧。”

白凌君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

npc怎麼說都比玩家安全，現實怎麼說都比副本安全，結果莫渝秋讓白玟轉成玩家去副本找她？

白凌君突然覺得白玟好可憐。

被炸的時候可憐，受騙的時候可憐，摸索著出來找她的時候也可憐。

白凌君吸吸鼻子，眼睛酸酸的，但清了清嗓子後聲音很平靜：“我住的地方有點冷，也有點小，而且有個……就是…魂一樣的東西，不嚇人，你不要怕。”

她以為白玟無家可歸，自己那再小也比睡副本里好，白玟挺高興的，笑吟吟說嗯。

回去的時候白凌君給她講了些這一世發生的事情，避開了小時候那些不好的回憶，迴避的時候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從來沒有學會分別。

分別是人生中最重要的課題，她想她這二十多年，大概一直被困在媽媽去世的那天晚上，想媽媽會不會恨她，想哪裡做的更好一點是不是就能帶白玟一起走了。

逝者不會說話，悔恨不會消失，只會隱藏，沒有人能把她從這種情緒裡撈出來，但其實她只需要一句話，白玟的一句話。

“媽媽怎麼會恨你，只是想起來挺氣，沒保護好你，你那麼小。”

“幸好你自己逃出來了，真棒。”

她好像學會分別了，但又沒有學會，不過她終於懂了學習分別，是要有底氣做支撐的。

分別就是人事變遷，要有一些不變的東西，來支撐人去接受另一些事物的改變。

就像她一直停在十九年前一樣，白玟也是，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她在哪，有沒有被傷害。

白玟就是那個“不變的東西”。